第九章 “天使”

不论用如何好听的话语修饰，这个时代的人类都必须面对种族可能绝种的危机，人口的大幅度减少且不断减少已经变成了无法逆转的大趋势。

新出生的人口，相对于总人口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这种现象在大灾难之前也出现过，还出现过一个专用名词叫“少子化”，那时候似乎是因为社会压力及思想开放导致的年轻人群普遍不愿意成立稳定家庭，造成了生育率大幅度降低，世界各地的国家政府也采取过各不相同的措施来促进生育，有的颇有见效，有的则收效甚微。

不过那时候的状况和现在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了，现在的生育率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提升了——作为人类生育母体的女性，生育率保守估计也是大灾难前的百倍以上。平均每个女性“自愿”生育十几、几十胎，这种现象放在曾经的少子化国家政府面前不知道得是多么让人高兴。

不过那些能为之感到高兴的人，现在大多数已经不在人世了。

灾难前的一代人消亡的速度正在不断加快——这也是无法逆转的大趋势。如今大灾难前出生的一批人中，最年轻的群体也已经接近六十岁了。在下层生活的灾难前的居民已经所剩无几，而上层的老家伙们也只能苟延残喘。寿命延长的医疗技术在科技大爆炸的末期已经研究到了一定程度，但是那些研究伴随着“超雄”们突然退出历史舞台而停滞不前，直到如今依然没有更高的突破。可能极少数人可以利用一对电极管和营养装置让自己的大脑存活时间超越自己的肉体，但如今的资源量并不允许这种技术进一步普及，实际能够享受到这个待遇的人可能不会超过两位数。

不论是技术，还是资源，都处于不容乐观的情况下，而这不容乐观的压力，就压在了我们这灾难后的一代——“孤儿一代”的身上。

但是我们又能如何是好？只要没有攻克新生女性存活率的难题，那人口就不可能回暖，即使是把所有能够存活下来的女性改造成完美的生产机器，但是不突破人类基因的限制，那么现在的生育速度已经是封顶了。

人类没有退路，人类退无可退，人类不能接受自己将会被这丧心病狂的世界剥夺繁衍后代的权力的未来。

哪怕是扭曲了作为生命的本质意义，人类也总得生存下去。

而这样做所得到的结果，就已经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如今，我正位于“伊甸园”的“子宫”之中，在我面前的，是孕育了如今大部分新生人类的女性们，她们被称为“天使”。

不，不是“她们”……是“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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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真的，我真的不想多看这些恶心的玩意儿了……哪怕只有一眼！”我一边说着，一脚踢在了面前的培养皿的玻璃上。这玻璃可以随便挡住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攻击，我这一脚也就是让自己的脚疼上一下。

“只有我们这些极少数人知道这些真相，作为知情者的责任可不是能随便甩掉的！”莱昂站在一个培养皿前，伸手抚摸着玻璃，“当然，我们不是政府的喉舌，我们需要承担的跟他们可不一样。”

“当然，我知道你的意思……倒是你突然把我叫到这儿来应该不是为了参观这令人作呕的生育工具的吧！”

“库兰，你这家伙真的是在装傻吗……啊，算了，”莱昂摊开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终于是把这座建筑的整个系统的后门给打开了，现在只要其他人类不进入到这里面来的话，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里已经被我完全掌控了。”

“那么万一有其他人过来了呢？”

“现在这边的管理机构的家伙要么就是一群懒猪，要么就是已经老的走不动路，只要他们不是亲自过来观察，派什么样的机器过来都没用——我已经开启了这座建筑周围直径一公里的探测装备，‘伊甸园’的防护系统多强大你应该心里有底！”

“那你还真是了不起，这么强的防护系统都能被你搞定。”我这话确实带着几分敬佩。

“所以我花了整整一年……在它被我破解的那一刻它就从最强的防护系统变成我的武器了!”莱昂说着打了个响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现在我正捏着整个上层的混蛋们最大的把柄！”

“听上去很厉害！”我拍了拍手，“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将这个世界的人类维系繁衍的肮脏手段公之于众？让全世界的人类了解到自己很可能根本不能算是人类，从而引发大混乱？”

“库兰，你在上层人中间生活的太久了，思考方式都变得和他们一样了，”莱昂冷冷地说道，“天真又软弱！”

我耸了耸肩:“啊，好吧，看来是我小看你的计划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我猜测的这个招数就很可怕。”毕竟现在上层的社会交流也变得很脆弱了，来这么一个大爆料我不觉得这儿还能撑得住……不过下层估计也撑不住。

“如果比拼舆论传播，哪怕我占据了‘伊甸园’，自然无法与上层政府相提并论，舆论很快就会没了声音，”莱昂眯起眼，“不过我倒是不担心我的生命安全……只要我还继续占据这儿，上层政府就不会同我鱼死网破！”

“你这说法还真是自信，就不怕政府最后把你连同这个建筑物一块儿……”

这句话说到一半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想到了莱昂所说的那个“把柄”是什么东西了。

后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我能感受到自己对于眼前事态的恐惧……以及兴奋。

虽然一时间想不起来我曾经和莱昂有过什么约定，但是似乎眼前他所描述的，也是我曾经所期待的事情……该死的，我真的要兴奋起来了！

“你看看，我都说了，他们不会跟我鱼死网破的，”莱昂说着又敲了敲身旁的培养皿，“以人类繁殖下去的机会来做筹码，他们又凭什么能占得上风呢？”

我咧嘴笑了起来，抬起头来，看着那被浸泡在特殊营养液中的“天使”。

并非人类，只是保留了女性“身体”的基本特征的工具——没有手脚和头颅，只是一副肩膀较窄、胯部较宽、有两枚丰满的乳房、纤细的腰肢、红润的阴部，整个身体上甚至没有体毛。

我曾经见过“生体”的生产车间，有一些残次品也确实就是这样的……不，不如说是一模一样。

“天使”们，其实就是开发了生育能力的“生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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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伊甸园”，从一开始就只是个骗局罢了。

其实这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如果说作为男性基因构成的Y染色体才是免疫病毒的关键的话，那么只有X染色体的女性是没有道理在病毒肆虐的时代有极少数活下去的。那巨大的灾难直接将地表变成了无间地狱，哪怕是男性也只是转移到了地下以及这高耸入云的天空，才能够得以存活，在对抗这种病毒的研究几乎没有任何算得上成绩的进展的状况下，为什么就确定能够保护得了女性呢？

哪怕是如今我所呼吸着的、被上层的保护罩过滤过的空气，也并不能保证没有那种病毒，只不过因为我是男性，所以得以无事。

女性根本不能生活在这个星球任何有空气的地方，这便是铁一般的现实。

现实就是，女性早就已经消亡殆尽。

当然，真正的男性也快了……或者说，“人类”本身也快了。

如今几乎所有的新生人类，都是由我面前的这从曾经的人类女子基因库中提取的珍贵基因塑造而成的“天使”们生育的。

这些“工具”，就是这些新生人类的母亲。

所以这种事情说起来是何等的讽刺啊！到目前为止基本上所有五十岁以下的人类都是由“生体”这种被我们认为是一种“玩具”的人造物生育出来的。如果让这些家伙们知道，他们一直以来发泄性欲的道具其实跟他们自己是“同胞”的话，他们又会如何呢？

由于这糟糕到完全出乎个人预料的事实而当场精神崩溃？或者不断否定这个事实、自欺欺人？当然，说到底这么做的也就是一部分的新生代的上层人吧，生活在相对优渥的环境之中，自己的精神也变得软弱了，甚至于觉得有什么可以超越“生存”与“繁殖”的价值。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所需”，这句话从来不假。真正能够知晓这事实的人，也应该知晓人类生存的意义。

生存的价值从来不是某些无聊的伦理可以相提并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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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库兰，”莱昂摆弄着穿插在培养皿之间的线路，向前走着，“《天使们的伊甸园》这个节目你看过没有？”

“没，听说是有个电视台每天播出十二个小时，”我跟着莱昂过去，“说起来那个节目，应该也是造假的吧？”

“‘生体’这种可以量产的东西，又不需要工资，只需要弄上几架摄影机器人每天跟她们待在一个打扮得比较光鲜的地方拍摄就行了，”莱昂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切……挺糟糕的小计俩，不过很多人都比较乐意相信。”

“乐意相信这些美丽的女性是自己以及自己未来养子的生母？”

“亦或者说乐意将她们捧到一个高于人类本身的高度？真是笑死人，”莱昂这么说着的时候脸上没有笑意，“不知道让他们看到自己生母的真实模样会怎么想。”

“那还真的是非常高额的认亲成本。”

“你说对了，就是非常高额的成本，”莱昂指着周围的“天使”，“它们的成本也很高……高到不可估量。”

“而只要它们突然‘死亡’了的话……”我已经知道莱昂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那么人类就确确实实面临着断代的危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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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是政府不想要扩大制造可以受孕的“生体”的制造，至少这样确实是对这少子化的现状有利。

但是他们已经无法做到了。

最初开发出这项技术的，是全部由“超雄”组成的科研团队。伴随着“超雄”们突然消失于历史舞台之中，这项研究的所有理论报告也跟着烟消云散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人类女子基因库中最为珍贵的一批基因资料。

从此，能够受孕的“生体”，就只有“天使”们偶尔生育而出的下一代“女孩”了，她们……或者说它们，从生下来，就注定成为道具。

而男性的新生儿，生而为“人”。

不过在如今的严重少子化的大形势下，它们的价值就是远高于男性的——它们似乎真的就是“天使”！

但是，如果这些仅存的“天使”，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呢？那是否就表示人类就此失去繁衍权了呢？

我和莱昂其实都清楚，但绝大多数人不清楚，包括上层的核心人物们。

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可能不值一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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