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方法

 第十八章 方法

在爱玛·佐藤悄悄绕过门卫离开4-23号之前，距离她不过一公里远的一条单行道上，我们的前警长乔瑟夫·康纳与治安管理局局长千金海瑟薇·爱德华兹这对奇妙的组合正坐在关闭了发动机的轿车内百无聊赖。

半个小时前，笼罩在氛围异样的沉默中的二人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海瑟薇一言不发地打开了自己的AR终端给她那位据说能通过特殊渠道带他们入场的线人发送了一条匿名暗号信息，然后……就是漫长而又枯燥，乏味而又无所事事的等待了。

从始至终，乔瑟夫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本来他是指望到达目的地之后海瑟薇会主动打破沉默，开启工作的话题，然后他便可以顺势接过话题二人就此投入到眼下最为重要的调查工作之中，也顺势将方才一连串的阴差阳错所引发的尴尬氛围彻底抛到脑后。

但显然，我们的乔瑟夫·康纳再一次失算了。

或许是他对于局势发展的估计过于乐观，亦或许是他对海瑟薇情绪好转的速度产生了误判——总而言之，尴尬的沉默还在继续，无论是他还是海瑟薇都有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的感觉，而在这样的情绪的主导下，他们只能继续在这密闭的、二人独处的空间内感受着恍若隔山一般的距离感与疏离。

漫无目的的等待是最令人感到煎熬的，再又看着时间走过了十分钟之后，约瑟夫有些忍受不住了。

他抛掉了心中的所有顾虑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你那位线人可靠吗？”

作为一名治安官，他似乎并不该在这种时候问出这种不合时宜也于事无补的问题。但眼下的情况让约瑟夫没有了别的余地，和海瑟薇之间的微妙变化也就罢了，如果今天的真正目的落空，他就真的要思考一下以后和海瑟薇之间的信任关系还如何继续维持下去了。

海瑟薇的脸上也露出了焦急，但相比约瑟夫那种单纯的急躁，她所表露出的情绪中明显还带着一丝别的要素。

“再等等吧，现在还有时间，会场内部的活动正式开始是在晚上8点左右，我们还……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等。”

应该？

约瑟夫本想直接辛辣地支出这种充满了模糊与不确定性的词汇根本就不该出现在眼下这种事关重大的场合，但事已至此，心知肚明自己无法做出任何有成效的努力的约瑟夫也只能叹了口气，攥成拳头的手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膝盖上，以此发泄着心中的焦虑与不满。

而一旁，虽然一直都保持着侧对着约瑟夫的坐姿，实则一直都在通过骑车的后视镜观察约瑟夫脸上表情的海瑟薇也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被犹豫拦下，一时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过了好一会儿，在约瑟夫无意识地又锤了一下自己的膝盖之后，海瑟薇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轻轻地开口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方法的。”

“什么？”约瑟夫迅速地追问，同时眼神也直直地跟随着海瑟薇有些躲闪的眼睛。

海瑟薇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做了个深呼吸，才缓缓地开口道：“我……之前认识了一些朋友，比较特殊的朋友。他们有‘灰街’的关系，虽然不愿意做到线人这个地步，但在各种层面都帮了我很多。”

海瑟薇说着，突然伸手摸向了自己脖颈间的项圈。

“这个，就是通过他们的渠道入手的……准确的说，是其中一个人送给我的，他说是，是……”

海瑟薇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她似乎很难把最后的那个词汇说出口，而与此同时一直都聆听着海瑟薇阐述过往的约瑟夫也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强烈而不详的预感。

这个项圈，是从那些人手中得到的……

约瑟夫曾经亲手把玩过那个项圈，虽然他并非浸淫此道多年的老手，但仅仅凭借着他已有的知识他也能够判断出这个专门为了人所设计的项圈价值不菲。而且据海瑟薇的说法，这个项圈本身还起到门票的作用，本就不菲的造价加上特别的含义，会把这样一个项圈轻易送给别人，就算是交易二者之间的关系毕然也是匪浅的吧。

等等……

约瑟夫突然想到了什么。刚刚，他在心中推测这个项圈的价值与来历的时候似乎已经触碰到了某个关键，但却被他疏忽了。

而此时，海瑟薇也终于揭晓了答案。

“这个项圈，是他，送给我的‘礼物’。”

海瑟薇特意加重了发音的单词与“他”的人称同时点醒了一直不得要领的约瑟夫。

约瑟夫的声音不由得变得低沉，一时间他全然忘记了自己还在等待着来自线人的回复，急切地追问道：“什么意思？”

海瑟薇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似乎不敢去看约瑟夫的眼睛，一直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回答道：“他曾经邀请过我……”

“邀请？”

“对，他曾经说过，只要我接受他的邀请，就可以带我进入会场让我得到有关那里的第一手资料。他保证过这是绝无仅有的条件，只是，我需要付出想要的代价……”

约瑟夫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了。

不需要海瑟薇说出更多细节，他已经大致猜到了那位神秘的“他”到底对海瑟薇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又要让海瑟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约瑟夫看着海瑟薇蜷缩着身体，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明显，似乎有些缺氧一般用力地喘息着。她依然不敢去看约瑟夫的脸，只是她手部的小动作——那想要去触摸脖子上的项圈却在半途畏缩，反反复复显得无比迷茫的动作，已经将她内心的活动暴露的近乎一览无余。

而海瑟薇还在继续说着，她没有去看约瑟夫的脸，也无从得知自己身边的男人脸色已经阴沉到了一种怎样的地步。现在，箭在弦上的她只能选择继续说下去，继续讲淤积在心中的话全盘托出。

“他说过，我可以随时联系他……只要戴上这个项圈，他就能明白我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现在，还有时间，我估计他应该就在这附近，甚至就在会场里，如果我……”

“然后呢？既然有人可以陪着你，为什么还要叫我过来？”

直到话音落下，约瑟夫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阴沉的可怕，也冰冷的可怕，仿佛不带有一丝的感情，又仿佛已经将无数复杂的情绪淤积到了极致。

这种矛盾让他有些茫然，但比起他的反应，浑身都颤了一颤如同被电击了一般的海瑟薇就显得更加动摇与无措了。

“我，我……”

海瑟薇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明明和她近在咫尺此时却感觉仿佛已在天边的男人。她并没能看到约瑟夫的眼睛，心虚的男人也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扭开了脸，回避了与她的对视。这让海瑟薇心中的悲怆变得更加沸腾，而汹涌的情绪在身体里左突右撞着，直到找到了一处破口，眼看着就要奔涌而出……

海瑟薇猛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也阻止住了那些奔涌而出的眼泪。

不行，不能这样，海瑟薇，你不能这样……

海瑟薇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同时拼尽全身的力气去抑制住行将崩溃的情绪。完全沉浸在情绪中的她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而这些声音全都化作了利剑一柄柄刺进一旁面无表情的的约瑟夫心中。

过了好一会儿，海瑟薇才平复好情绪，继续用强作镇定的语气开口道：“我可以试着去求他，只要我说你是我的朋友，或者……总之，他是有可能答应带我们两个人一起进去的，他说过我可以带更多的朋友。”

“呵，我敢保证他嘴里的朋友绝对不是指的我这种。”

约瑟夫冷嘲的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看到海瑟薇的眼圈迅速地变红，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终于，海瑟薇爆发了，她近乎歇斯里地一般发声道：“那你要我怎么办？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一开始舍弃掉这个方法，又为什么要拉上你啊！明明，明明我们连朋友都不是的……”

约瑟夫终于忍不住了，他想要反驳，但却无法找到合理的理由与解释。

说到底他和海瑟薇之间的关系到底算是什么？情侣？不，两个人虽然曾经有关暧昧的关系，但二人彼此之间从未真正承认过这层关系已经上升到了这个层面，即便在那天晚上也是一样。那会是朋友？可是约瑟夫早就清楚地意识到了海瑟薇对于自己的特别，他相信对方眼中的自己也是一样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只用简简单单的朋友二字来描述，更何况说到底成年男女之间的纯友谊真的存在吗？至少约瑟夫并不相信。

那……床伴？

约瑟夫的脑海中下意识地出现了那天晚上已经模糊的记忆，与方才更衣室内瞥见换好衣服的海瑟薇走出来时的鲜明印象。他马上摇了摇头，将这个带有冒犯意味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不能如此玷污自己和海瑟薇之间的感情。

然而，说到底这都只是约瑟夫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约瑟夫·康纳对于海瑟薇·爱德华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就像约瑟夫不明白为什么刚才的自己会下意识地对海瑟薇口中的那个“他”产生敌视一般，他同样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思索着的问题的答案。

或许这个答案只能由另一个人来告诉他了。

约瑟夫抬起头，看向唯一能够解答自己疑问的人——看向海瑟薇。

但海瑟薇却用手掩住了脸，她抽动的肩膀暴露了她掩盖住的真相，也让约瑟夫变得更加痛心。

约瑟夫必须说些什么，他必须开口，但他能说什么呢？什么才是适合现在的话题呢？然而，无论是犯罪学全典还是民法通则都无法给他答案，约瑟夫十分局促的发现，在这种重要的关头他竟然只能依靠自己下意识的判断来行事。

那就……全都交给下意识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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