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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欢,邪帝硬上弓】【第十五部分(全文完)】【作者:叶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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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艳骨欢,邪帝硬上弓】【第十五部分(全文完)】【作者:叶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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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8-16 21:34:39 | 只看该作者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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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如何才会信?”宋之轩抬眼直视陛下,不卑不亢。

  “呵,你倒反问起朕。”

  “臣进宫就是为了博取功名、光耀门楣,倘若对任何一个后宫妃嫔怀有私情,臣不仅死罪,还会连累家人,臣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是吗?”楚连珏还是不信。

  “不瞒陛下,臣对贵妃娘娘虽无私情,却有君子之交的情谊。”宋之轩声音清朗,“臣认识娘娘的时候,娘娘还是六尚局女史,之后,臣看着娘娘当上尚寝、尚宫,受封成为贵妃娘娘……这四年多,娘娘经历了很多事,受到很多伤害,可以说九死一生,臣敬佩娘娘能够以平常心对待后宫的险恶黑暗与刀光剑影。”

  “医术精湛、心高气傲的宋之轩,敬佩一个女子,可真不容易。”楚连珏皮笑肉不笑。

  “陛下,娘娘并未委身凤王。”

  “哦?你如何知道?”

  宋之轩的目光温润而诚恳,“当年,凤王有意迎娶娘娘,很多宫人都知道。凤王篡位,必定不会放过娘娘,娘娘不愿再嫁,但又要保护秦王殿下,不得已委身凤王。实际上,娘娘并未真的‘委身’凤王,因为臣为娘娘配了一种熏香,只要点燃熏香,凤王闻了之后就会产生幻觉,以为自己与喜欢的女子共赴巫山。娘娘便是以这种熏香瞒过凤王,为陛下守身如玉。”

  楚连珏大为惊异,“当真如此?”

  宋之轩淡淡道:“这种熏香所需药材极为珍贵,臣配了一些,想必娘娘也用完了。”

  楚连珏想起凌玉染这些日子的言行,她不争不辩,一心求死,对自己冷淡疏离,什么都不肯说,软骨倔强,傲骨铮铮……也许,她真的没有委身凤王,可是,她被凤王册封为后,谁会相信她是清白之身?就算她有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

  因此,她索性什么都不说,不辩解,承认了委身凤王,只求能够离开后宫这个是非之地。

  他对她的态度,也让她觉得,他认定她委身凤王。

  可是,他不是不信她,而是——作为一个男人,总会疑心。

  今夜,他终于知道,凌玉染就是多年前在清凉山遇见的白衣女子。

  他太意外了,太惊喜了。

  楚连珏说出宋之轩求见之事,轻抚着她的眉心,“玉染,朕知道,你不会做出对不起朕的事。”

  萧婠婠点点头,靠在他的肩头,轻笑。

  “宋之轩配制的熏香真的那么厉害?”

  “嗯,凤王闻了片刻就呼呼大睡。”熏香一事,宋之轩早已修书告知她。

  “你也闻了,为何你不会昏睡?”

  “有令人沉睡的熏香,也有解香的薄荷药粉,臣妾点香之前闻了薄荷药粉,就不会昏睡。”

  “原来如此。”楚连珏定定地看她,褐眸深邃得不见底,“朕庆幸,今生能够拥有你。”

  萧婠婠但笑不语,脸上漾着幸福的微笑。

  他怜惜地问:“这四年来,你有很多机会告诉朕,为什么不说?”

  她环着他的腰身,靠在他的肩头上,“臣妾以为,陛下对嘉元皇后才是真正的爱,对臣妾,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既然得不到唯一的真爱,臣妾只能放手。娘娘仙游,臣妾没有对陛下说,因为臣妾想让陛下慢慢爱上臣妾,待时机成熟再告诉陛下真相。”

  “今夜你这样的装扮,朕的确很震惊、很惊喜。”楚连珏揉抚着她的双臂,极尽温存。

  “臣妾是有意的,因为臣妾想告诉陛下,臣妾的心一直没有变过。”她真佩服自己了,这种言不由衷的话,竟然可以脱口而出。

  “那么,你满意了?”他笑看着她。

  “只要陛下心里有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玉染,你与瑶儿,朕都爱。”

  萧婠婠开心地笑了,可是,心中又酸又涩。

  以前,她祈求他的真心、真爱,却得不到;而今,她得到了他的真心、真爱,她对他的情却早已不复当初。

  她的心中,还装着另一个人,楚敬欢。

  楚敬欢,楚连珏,孰轻孰重?她更爱哪一个?

  楚连珏,她不能爱,不该爱;楚敬欢,她与他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却永远见不得光。

  这两个男子,她都无法选择,那么,就看上苍的安排吧。

  为了查出父亲获罪的真相,她只能再卑鄙一次,利用楚连珏对自己的感情,宠冠后宫,成为最得势的妃嫔。

  翌日,萧婠婠搬回景仁宫。

  整个后宫议论纷纷,不敢相信陛下竟然会开金口让贵妃回来,竟然这么出乎意料。

  宫人都在说,一定是贵妃施展妖术,把陛下迷得晕头转向,陛下才会让她回景仁宫。

  杨晚岚和林舒雅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这夜,寒风呼啸,仿佛厉鬼呜咽,震得窗棱咯吱咯吱地响。

  铜炉里燃着银霜炭,几个小暖炉也燃着,整个寝殿温暖如春。

  楚文朗欢快的笑声感染了所有人,宫人看着他骑在陛下的背上玩乐,都笑了。

  楚连珏当马让儿子骑,在床榻上“驰骋”,朗朗乐坏了,笑个不停。

  坐在一边的萧婠婠故意板起脸,“朗朗,父皇累了,下来吧。”

  朗朗摇头,奶声奶气地叫道:“骑马……骑马……”

  楚连珏继续陪着儿子玩。

  “陛下,时辰到了,朗朗该睡了。”她劝道。

  “难得朕今夜陪朗朗玩,就让他玩个痛快。”楚连珏笑道。

  她笑着摇头,他对朗朗的宠溺与喜爱,是楚文晔远远比不上的。

  再玩一会儿,朗朗累了,自己下来了,窝在楚连珏的怀中,很快就睡着了。

  萧婠婠将他放在床上,盖好棉被,二人静静地看着熟睡的朗朗。

  忽然,殿外有人疾步进来,“陛下……”

  楚连珏挥手示意公公不要出声,起身出去。

  她再看朗朗一眼,吩咐蓝飞雪和碧蓉好好看着,出了寝殿。

  “陛下,凤王被救走了。”公公着急道。

  “怎么回事?”楚连珏面不改色,好像早已料到这件事。

  “看守的侍卫来报,十余个侍卫被迷倒,凤王被人救走了。”

  “传令下去,封锁四门,严加盘查。”楚连珏声音冷沉。

  公公得令,连忙出去传口谕了。

  萧婠婠行至他的身侧,“陛下……”

  他坐下来,褐眸微眯,“朕早已料到,皇叔会派人救凤王。”

  犹豫了须臾,她终究问了:“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凤王?”

  楚连珏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大步流星地离去。

  萧婠婠不明白,楚敬欢为什么一定要救凤王,不过,楚敬欢出手了,她就无须费心费神了。

  次日一早,楚连珏在御书房大发雷霆,楚敬欢从容踏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皇叔最好给朕一个理由。”楚连珏双眸紧眯,怒气腾腾。

  “沣儿是陛下的手足,臣不想高祖开创的基业染了至亲手足的血。”楚敬欢的语声冷硬如铁,一如军令,有着令人不敢违抗的威慑。

  陛下这么生气,会不会处罚敬敬?谢谢dollyzxp的红包,好爱你,扑倒,强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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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绵绵的情意“朕也不想,可是凤王做过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楚连珏怒吼。

  “沣儿被绍王楚荣璟利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喜欢的女子。”

  “谋逆是死罪,不可饶恕。”

  “难道陛下想让天下人知道,让后世子民知道,陛下暴虐冷酷,残杀手足吗?”

  “是凤王不忠不孝在先,朕治他死罪是按律惩处。丫”

  叔侄俩吼来吼去,饱含怒火,几乎掀破屋顶,殿外的宫人听在耳中,吓得身子一抖一抖的。

  楚敬欢不甘示弱,“臣一定要保他一命!媲”

  楚连珏气得俊脸红红的,“皇叔一定要与朕作对吗?”

  楚敬欢的脸膛紧绷着,下颌也抽得很紧,“是!”

  黑眸与褐眸含怒对视,四目紧眯,视线胶着,眸光如刀如箭,如冰如火。

  不甘示弱,誓不罢休。

  楚连珏胸腔里的怒火已经升至咽喉,满目厉色,“既然皇叔执意如此,那就各凭本事。你有本事保得凤王一命,朕就放他一马。”

  楚敬欢的眼中锋芒毕露,杀机隐现,“凤王对陛下已没有任何威胁,陛下何必赶尽杀绝?”

  “朕不是赶尽杀绝,是永除后患。”对楚连珏来说,更重要的后患是楚连沣对凌玉染的情。

  “臣可以保证,凤王不会成为后患。”楚敬欢语声绝烈。

  “皇叔如何保证?朕如何信你?”

  “假若凤王有威胁皇位的那一日,臣必先除掉他。”

  争吵得面红耳赤的叔侄再次互相瞪视,眉峰如刻。

  楚连珏的褐瞳缩了一缩,大袖一挥,“好!朕就信皇叔一次,饶凤王一命。但是,朕这辈子不想再看见凤王!”

  楚敬欢冷沉道:“那就劳烦陛下下一道诏书,赐凤王封地云南,永世不得回京。”

  “你——”楚连珏气得咬牙切齿,“朕要贬凤王为庶人,发配云南。”

  “陛下,绍王已经伏法,凤王虽为同谋,但毕竟是神宗亲子,不可随意贬为庶人。”楚敬欢反驳道,“若贬为庶人,万民定会议论纷纷,说陛下罔顾手足情谊,残害手足。”

  “够了!凤王不忠不孝,谋朝篡位,贬他为庶人已经便宜了他。”

  “在子民眼中,凤王只不过被绍王利用的棋子。陛下不想落得个残暴的名声,就要宽容为怀。”

  楚连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地起伏。

  楚敬欢有恃无恐地说道:“请陛下拟诏,臣笔墨伺候。”

  三日后,凤王楚连沣离京前往封地云南,杨晚云和林舒雪随行,永世不得回京。

  萧婠婠知道,也许他想见自己最后一面,可是,她身在皇宫,根本没有相见的机会。

  楚敬欢也不会让他们见面。

  她站在殿廊上,望着寒风呼啸的阴霾天空,默默祝他一路平安、一世喜乐。

  宋之轩来请脉,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的。

  前日夜里,楚连珏问她,为何她的肚子总是没有动静?

  她笑言,有没有动静,要看上苍的安排。

  没想到,他让宋之轩来请脉。

  宋之轩手指轻扣她的手脉,垂目听着脉象。

  萧婠婠看着他专注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在千波台发生的那一幕——他无法克制地抱着自己,对自己说:只要你一句话,微臣会为你做任何事;除了杀人放火,微臣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回过神,脸颊微微的热,她低声道:“大人,谢谢你。”

  “娘娘谢微臣什么?”他声色未动,却知道她谢的是前几日他求见陛下的那件事。

  “有些事,大人与本宫心中明白便好。”

  “娘娘若是心中明白,为何还说‘谢谢’?”宋之轩听完脉,从容道,“娘娘脉象平和,凤体安康,若想怀上皇嗣,只需保持平静、喜乐之心便可。”

  “后宫波云诡谲,本宫又怎能保持平静、喜乐之心?每个人都想本宫死无葬身之地,本宫怎能高枕无忧?”她轻轻一叹,苦笑。

  宋之轩温和的目光匆匆滑过她的脸,“微臣会开一些宁神静气的药给娘娘服用,只要娘娘放宽心,就能得偿所愿。”

  萧婠婠淡淡一笑,“那就有劳大人了。”

  他提笔写药方,一如行云流水,徐徐道:“在微臣所开的几味药当中,有一味药较为涩苦,难以下咽。娘娘记住,这味药必须以蜂蜜水压住它的苦味,不然,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就只是一个开始,往后更加难以遏制。”

  她重重一愣,他这句话再明显不过,暗示她那些流言蜚语是有人恶意散播。

  他知道是谁散播的?

  她试探地问:“谢大人提点,不知这味苦得难以下咽的药是什么?”

  “这味药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也不是功效显著的药材,只是生长在荒野之地的野草,不过这味药对娘娘的凤体、身世非常了解,娘娘务必当心。”

  “本宫明白了,大人,本宫会当心。”

  “稍后微臣派人端药过来,娘娘按时服用,微臣告辞。”宋之轩站起身,微微一礼,转身离去。

  “大人慢走。”

  萧婠婠明白了,宫中流传的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是林舒雅散播的,而是凌玉颜。

  凌玉颜,既然你待我这么“好”,既然你一次又一次地害我,我岂能不回敬你?

  这夜,大雪纷飞,一帘又一帘的雪幕为寒夜染上一层苍白的雪光。

  在皇宫西北人迹罕至的一处宫苑,出现一个身披紫色斗篷的女子。

  她站在殿廊上,四处观望,好像在等人,有点着急。

  搓着手,跺着脚,她不时地呵气在手上,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着。

  不多时,一个身穿侍卫服色的男子现身,走到她的身旁。

  飞雪漫天,他们就站在殿廊上说话,颇为戒备。

  忽然,不知怎么回事,四面八方涌现大批侍卫,将那一男一女包围住。

  侍卫头领道:“凌贵人与宫中男子私会,宫闱,当场捉住。我等奉皇后娘娘懿旨,你们有何话说,就去坤宁宫说吧。”

  被当场抓住的,正是凌玉颜。

  坤宁宫大殿上,凌玉颜和侍卫徐勇向杨晚岚解释,只是碰巧相遇,然而,谁会相信?

  夜里不在寝殿歇着,在偏僻的宫苑出现,怎么会是碰巧相遇?

  和凌玉颜位份差不多的妃嫔,巴不得她因此获罪,被贬冷宫,或是赐死,纷纷落井下石,说早已觉得她不甘寂寞,与侍卫有苟且之情。

  凌玉颜百口莫辩,祈求地看萧婠婠,希望她为自己说好话。

  萧婠婠什么也没说,冷漠地离开坤宁宫。

  当日,楚连珏授意,皇后下了一道懿旨,赐凌玉颜毒酒。

  萧婠婠在公公赐毒酒前的一个时辰前往凌玉颜的宫苑,挥退所有宫人,命自己的人把守在殿门处,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凌玉颜木然地坐在绣墩上,目光呆滞,娇脸苍白,身上仍然穿着昨夜的衣袍与斗篷。

  “妹妹。”萧婠婠站在她身旁三步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想说什么?”凌玉颜目如死灰,身子似已僵化。

  “假若你没有做那么多事陷害本宫,本宫今日就会为你说几句好话,也许你就不会得到如此下场。”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好心帮我。”

  “那是因为,你一进宫,就将本宫当作敌人,而不是与本宫站在一起。”

  “在这步步惊心的后宫,没有真正的盟友,也没有真正的姐妹,就算是亲姐妹,也会因为争宠而撕破脸皮。”凌玉颜抬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张绽放得正娇艳的脸,立即就要凋谢了。

  “你说得对,更何况你与本宫……”萧婠婠眨眸一笑,“本宫来送你最后一程,是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本宫回敬你的。”

  闻言,凌玉颜震惊地转头,双眸喷火,气愤道:“竟然是你!”

  萧婠婠收买了凌玉颜的近身侍婢,得知她每逢六就与一个侍卫私下碰面。

  据说,侍卫徐勇收了凌玉颜不少好处,也为她办了不少事、打听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萧婠婠决定以牙还牙,也让她尝尝被人冤枉宫闱的滋味。

  于是,萧婠婠命人写了一封告密信,送到坤宁宫,由皇后出面抓奸夫淫妇。

  只要当场抓住他们,就算他们没有明目张胆地做出宫闱之事,一条宫眷与侍卫的苟且罪名,就足够凌玉颜死了。

  事情的进展很顺利,一些妃嫔巴不得凌玉颜死,落井下石,添油加醋,杨晚岚想从宽处理也不行。楚连珏对凌玉颜本就没有好感,听闻她与侍卫私自深夜见面,面子挂不住,必定不会绕她一命。

  说完事情经过,萧婠婠徐徐一笑,“你做过什么事,如何待本宫的,本宫铭记在心,此次一并还给你。”

  凌玉颜愤怒地扑上来,十指抓向她的脸。

  萧婠婠早有防备,用力地扣住她的双手,“快死的人,你还能咸鱼翻身不成?”

  话落,她猛力一拽,将凌玉颜摁坐在绣墩上,随手从妆台上取了一柄颇为锋利的簪子,抵住她的咽喉,“本宫忍你这么久,是因为,你是凌玉染的亲妹妹。”

  铜镜中,她的红眸布满了戾气,红芒跳跃,有些骇人。

  “早知今日,我就将你假冒姐姐的事告诉陛下。”凌玉颜怨恨地瞪着镜中的萧婠婠。

  “可惜,你没这么做,就算你说了,也没人会信你。”

  “我姐姐在哪里?”

  “本宫不知。”

  “你不知,绍王知道,绍王说姐姐不想进宫,他给了姐姐一些银两,让姐姐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凌玉颜冷笑,“其实,我也是绍王的人。”

  萧婠婠震惊得无以复加,凌玉颜也是绍王的人?

  凌玉颜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得意道:“没想到吧,绍王担心我说出你不是凌家大小姐的秘密,找到我,对我说,假若我什么都不说,他会帮我得到陛下的宠爱、宠冠后宫。”

  “你想宠冠后宫,因此答应了绍王?”萧婠婠恢复了先前的冷静。

  “是,虽然你不是我姐姐,效命于绍王,但我要做后宫第一人,只能答应绍王,你的真正身份,绝口不提。”凌玉颜凄冷一笑,“没想到……陛下喜欢皇贵妃、喜欢你,根本就不瞧我一眼,宋之轩也不帮我……我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赢得陛下的青睐。可是,我怎么努力,陛下始终不正眼瞧我,我不甘心一辈子得不到陛下的宠幸,不甘心……”

  她越说越气愤,咬牙切齿,眸光悲愤。

  萧婠婠问道:“你以为,我死了,你就有机会了?”

  凌玉颜嘶哑道:“是,你死了,我是你妹妹,陛下对我多少有点怜惜之情……没想到,陛下这般冷酷无情……要我滚出去……”

  哀伤的泪水,缓缓滑落,滴落妆台。珠泪暗垂的容颜,分外凄楚可怜。

  这一刻,萧婠婠心生恻隐,“帝王本无情,庸人自扰之。”

  凌玉颜抹了泪水,坚强道:“我死后,你帮我写信给爹娘……报平安……”

  “只要你愿意,本宫可以暗中安排你……”

  “不必了,我对爹娘说过,我要做陛下的宠妃……既然做不到,不如死了干净。”

  “你何必执著于此?”

  “这就是命!”凌玉颜的语气不知是沧桑还是大彻大悟。

  她仿佛陷入了回忆,“从小到大,我比姐姐漂亮,得到的比姐姐多,娘疼我、宠我,要为我找一个好夫君、找一个好人家……娘总是对我说,人要往高处走,要嫁一个有财有势的夫君,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十三岁那年,娘看上医术精湛、风度翩翩的宋之轩,可惜他拒婚了。当时我还小,但他给我的羞辱,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发誓,我一定要嫁一个比宋之轩强百倍的男子,让他知道,当初他拒婚,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错。后来,姐姐进宫参选六尚局女史,我突发奇想,如果能够进宫选秀就好了。”

  萧婠婠道:“你终于等到了机会。”

  凌玉颜苦笑,“我得偿所愿,终于进宫选秀,却没想到,后宫这么可怕,就像在悬崖行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能行差踏错,否则便有性命之忧。进宫不到一年,我害过人,也被人害过,走到了尽头,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你还年轻,爹娘还等着你……”萧婠婠再次劝道,心软了。

  “不,我没有脸回家,我宁愿死在这里。”凌玉颜转过头,望着富丽堂皇的寝殿,“我喜欢皇宫,喜欢这里的一切,喜欢繁华、锦绣,只是,很孤单,孑然一身,虽然后宫佳丽如云,然而,每一个女人都很可怕,都想要你死。”

  她凄凉地笑,站在寝殿中央,举眸四望,恍惚地笑,天真地笑。

  萧婠婠看着她,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实际上,后宫的女人都可怜。

  凌玉颜眷恋地看着寝殿中的摆设,幽幽道:“你走吧,公公就快来了。”

  萧婠婠叹了一声,举步离去。

  却忽然听到她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其实,绍王的下属早已查到你想查的事。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张公公说的,他说你进宫是为了查你的父亲获罪的真相,不过他也不知道个中内情。”

  “张公公不知道,谁知道?”萧婠婠豁然转身,心揪得紧紧的。

  “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张公公。”凌玉颜靠在柜上,闭上眼睛。

  萧婠婠早已让苏公公传话给燕王,让他暂时不要深夜进宫,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今日午时,苏公公来传话,燕王要见她。

  她让苏公公传话给燕王,她会到神武门附近的宫苑等他。

  那宫苑是以前他们碰面过的地方,苏公公做了周密的安排,她来到的时候,苏公公说燕王已经在里头等。

  推门而入,一阵暖意袭来,她看见室内只有一盏烛火,他站在窗前,望着绵密纷飞的夜雪。

  和以往一样,他身着一袭黑袍,外披鹤羽大氅,从窗外飞进来的白雪缓缓飘下来。

  听见开门声和关门声,楚敬欢转过身,走到她面前,摘下她头上的风帽,拭去她缃色斗篷上的雪花,举止温柔,目光宠溺。

  萧婠婠一动不动,心中柔情满溢,一双红眸染了绵绵的情意。

  他轻抬她的下颌,黑眸暗沉,俯首吻她的雪腮。

  她的双臂情不自禁地环上他的脖颈,依偎着他强健的胸膛,唇舌相触,缠绕在唇齿之间的情丝蔓延开来。

  他想要将她的甜美一并吞入腹,想要将她整个人摁进体内,永远在一起,不再分离。

  可是,这只是奢望。

  能拥有她片刻,已经是奢望。

  一声细碎的呻吟从她的口中飘出来,她推开他,靠在他肩头,“王爷……”

  “本王说过,会设法带你出宫,若你愿意,本王立即命人安排。”楚敬欢抱着她,不知道下一次抱她是什么时候了。

  “婠婠愿意,可是,朗朗还小……婠婠还放不下朗朗……”她祈求地看着他。

  楚文朗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还要为父亲洗脱罪名,还要为凌大哥报仇,这个时候,她还不能离开皇宫。

  他松开她,面冷如冰,“本王不知,你放不下的是贵妃的封号,还是陛下。”

  萧婠婠被他赌气的话刺得心疼,“婠婠是什么样的人,王爷还不知吗?”

  “本王不知,也看不清。”他转过身,眸光冷厉,“本王让你选,留在宫中当你的贵妃,出宫成为本王的女人,二选一,立即选。”

  “王爷,给婠婠一点时间,好不好?”她握着他的手臂,心慌慌的,不知道他今夜为什么变得这样强硬。

  “本王给你的时间还不多吗?之前本王不逼你,是让你想清楚,没想到你一再拖延,在宫中谋算人心,千方百计地争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你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本王。”楚敬欢拂开她的手,适才的温存与宠溺消失无踪。

  萧婠婠愣住了,说不出半个字。

  他竟然这样看待她!

  他竟然这样说她!

  也对!在他眼中,她与别的妃嫔没有两样,耍心机手段,争宠,陷害别人,取悦楚连珏,后宫女人会做的事,她都做了——她的所作所为,不就说明她心中没有燕王、而只有陛下吗?

  他不知她的真正身份,不知她进宫的目的与使命,他有这样的想法,合情合理。

  可是,她无法解释,只能让他误会。

  罢了,罢了……

  要吵架咯,敬敬会不会误会她?

  第80章情裂原本,她就不该付出真心、真情,不该有感情的羁绊,不配谈情说爱。

  她不能为了燕王,置无辜惨死的父亲与获罪的萧氏九族于不顾,不能放弃当初进宫的目的。

  她的眼底藏着心事,神色有异,楚敬欢瞧在眼里,“婠婠,你有什么麻烦,有什么心事,告诉本王,本王会帮你解决。”

  “婠婠没有心事,也没有难事,婠婠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立志成为后宫第一人,成为陛下的宠妃。”萧婠婠将眸底泛滥的泪水硬生生地押回心底,掩饰了所有的酸楚、悲痛,“婠婠不会出宫,婠婠……只是利用王爷,以此求得王爷的庇护,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丫”

  “你说什么?”楚敬欢厉声质问,满目戾气。

  “婠婠从头到尾只是利用王爷的权势,对王爷从未有过半分真心……”她一字一字、艰难地说道,仿佛在自己的心上划下一刀又一刀,“从今往后,婠婠不会再见王爷,王爷就当婠婠死了。”

  “你再说一遍!”他扣住她的手腕,高高提起,脸膛阴沉骇人。

  萧婠婠看着他,眉骨酸涩,逼自己说出伤人的狠话,“从今往后,婠婠是贵妃,王爷是皇叔,仅此而已,劳烦王爷记住。媲”

  扬臂,大掌扇过,“啪”的一声脆响。

  脸颊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一股腥甜涌出,滴落在地。

  楚敬欢的脸上怒火燃烧,眼底到底浮现出怜惜之情,但更多的是盛怒。

  这掌,只用了五成力道,却打得她的脸颊立即肿起来。

  她觉得,更疼的是心。

  “婠婠不值得王爷发这么大的火,不值得……”萧婠婠匆匆离去。

  “站住!”他哑声道,声音很低,很小。

  她没有听见,一去不回。

  他愣愣地站着,眉峰紧抽,心间堆满了雪。

  “娘娘传召奴才,不知有何吩咐?”

  张公公在乾清宫伺候,并不是很得脸,没有绍王撑腰,往后他在宫中的路,只能自己走。

  再者,绍王是叛乱逆贼,他更要夹紧尾巴做人,不能让人捉住把柄。

  因此,他对眼下得宠的贵妃自然毕恭毕敬。

  萧婠婠已经屏退了所有宫人,“张公公,本宫要问你一些事,你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公公一个劲儿地称“是”。

  她望一眼殿外,低声道:“绍王已伏法,不过本宫相信,绍王余党还藏匿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张公公,本宫想知道,这些余党是什么人,在哪里。”

  闻言,他身子一颤,戒备地望向四周,声音压得很低,“娘娘想知道什么,奴才知道的,一定如实禀报。”

  “好,绍王斩首前夕,与本宫见过一面,你也知道本宫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只要你如实说,本宫不会亏待你。”

  “是是是,奴才知道的,一定如实说。”

  “你知道绍王已经查到本宫想知道的事,为什么不说?”萧婠婠陡然怒问。

  “娘娘,这件事,奴才的确不知,只是无意间听绍王说起过,已经查到了,不过是谁查到了,个中详情究竟如何,奴才一无所知啊。”张公公解释道。

  她缓缓道:“看来张公公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好,本宫也不强求,不过……”

  他苦着脸,着急道:“娘娘,奴才怎敢有话不说?奴才真的不知个中详情,假若娘娘信得过奴才,奴才设法联络那些人,打听一下是谁知道个中详情。”

  萧婠婠冷冷眨眸,,“本宫姑且信你一回,张公公,下次本宫不想听见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明白吗?”

  张公公战战兢兢地去了。

  连续下了几场雪,金碧辉煌的皇宫变成一座冰雪之城,雪冰晶莹剔透,光秃秃的树变成一株株绽放雪球的琼枝玉树,煞是美丽。

  雪停后,阳光普照,淡天彷如琉璃。

  宫道上堆积着厚厚的雪,不少宫人都在扫雪,不然不知道多少人会摔倒。

  楚文朗染了风寒,高烧一夜,凌晨才好了些,萧婠婠衣不解带地照料,没有离开半步,不敢有丝毫疏忽。

  楚连珏只陪了一个时辰就去永寿宫,因为楚文晔的风寒症更严重,三个太医联手诊治才抢回一条小命。

  太医都说,宁王殿下出娘胎后就体弱多病,要非常注意,再有类似的高烧,只怕……

  林舒雅气得大骂,骂太医是庸医。

  两岁了,楚文晔远远比不上楚文朗聪慧活泼、灵敏可爱,和大半年前一样,走路不是很稳当,眼睛不灵活,只会叫“父皇”“母妃”,其他的都不会。几个太医都说,宁王殿下长大后,假若没有好转,只怕很不妙。

  宋之轩诊治过楚文晔,查不出什么,只说,该是天生如此。

  因此,林舒雅一直想夺回楚文朗,培养母子感情。

  然而,楚连珏绝对不会将他和嘉元皇后的儿子交给林舒雅抚养。

  这个寒冷的冬季,楚文晔的风寒症反反复复,好了又病,汤药不断,到正月十五,看起来比以往更呆了。

  宫人议论纷纷,说林舒雅满手血腥,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因果报应,都报在她的儿子身上了。

  听闻,林舒雅每每听见这样的议论,就将宫人杖责至死,整个永寿宫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宣武六年的春节,热热闹闹地过去了,春天在望。

  张公公一直在联络绍王的旧部,可惜联络不到,萧婠婠也没法子,命他尽快找到人。

  这日,她正在喂朗朗吃羹汤,碧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道:“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眼见碧蓉神色有异,她让蓝飞雪陪着朗朗,走出寝殿。

  来到暖阁,她将手放在银霜炭上取暖,“什么事?”

  “方才奴婢去尚食局找昔日的姐妹,回来途中经过一处宫苑,听见永寿宫的花柔和印小海在墙角说话。”碧蓉道。

  “他们说什么?”萧婠婠并未引起重视。

  “他们提起了仙游的嘉元皇后。”

  “娘娘?”萧婠婠心尖一怵,“他们说了什么?”

  碧蓉复述了花柔和印小海的谈话内容。

  花柔担忧道:“印公公,你说娘娘会不会连我们也杀了?”

  印小海肯定道:“怎么会?我们又没有乱嚼舌根,那些被杖打而死的宫人都是祸从口出。”

  “小殿下痴傻愚笨,娘娘最忌讳这个,那些不知好歹的宫人私下议论,不是找死是什么?”

  “那些太医说,小殿下天生如此,娘娘疑心有人加害小殿下,我倒觉得太医说的有几分可信。”

  “怎么说?”

  “你想想啊,娘娘害死了多少宫人、妃嫔?那些冤魂在地府、在天庭都告上一状,这报应就都报在小殿下身上了。”印小海神秘兮兮地说,“还有,娘娘害死那么多人,最不可饶恕的就是,害死了亲姐姐……嘉元皇后在天之灵,一定恨死娘娘。”

  “你小心祸从口出!”花柔戳着他,斥责道,“这事就娘娘和我们知道,你想让第四个人知道?找死啊你!”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

  “走吧。”

  听完碧蓉的转述,萧婠婠震惊得五脏六腑有如油锅滚沸,身子剧烈地发颤,手足冰凉。

  竟然是这样的真相!嘉元皇后竟然被亲妹妹害死了!

  碧蓉扶着她,担心道:“娘娘……娘娘……”

  好久好久,萧婠婠才稍稍平复激动的情绪,哑声问:“此事当真?”

  碧蓉道:“千真万确,奴婢怎敢瞎编乱造?”

  萧婠婠颓然坐下,一股恨意从脚底窜起,扩散开来,传至四肢百骸。

  娘娘,假若你知道害死你的人是亲妹妹,你会怎么做?

  也许,你不会复仇;也许,你会原谅亲妹妹。

  可是,我怎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怎能让朗朗平白没了母亲而什么事都不做?怎能让林舒雅逍遥法外?

  毒害亲姐姐,林舒雅做得出来,就该得到应有的报应。

  娘娘,你待我那么好,那么信任我,救过我那么多次,这大恩大德,我怎能不酬谢?

  娘娘,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冤枉!

  绝不会!

  萧婠婠声称身子不适,传宋之轩来请脉。

  寝殿里,她坐在桌前,他凝神听脉,道:“娘娘脉象急促紊乱,似有烦心事。”

  她缩回手,“倘若大人为本宫解惑,或许本宫的脉象就能平稳一些。”

  宋之轩道:“娘娘请讲。”

  “宁王殿下痴傻愚笨,太医院几个太医都说宁王殿下天生如此,不知大人有何高见?”她开门见山地问。

  “微臣不敢妄下判断。”他保持着一贯的淡定。

  “大人医术精湛,宁王殿下区区病症,怎会难得倒大人?”

  “娘娘可否告知,娘娘为何关心宁王殿下?”

  萧婠婠深深地看他,“倘若本宫告诉大人,大人就会相助本宫吗?”

  宋之轩诚挚地看她,目光平和,“微臣在千波台说过的话,娘娘应该记得。”

  她柔柔一笑,“既然大人视本宫为知交,本宫也视大人为生死之交。”

  他温情道:“微臣荣幸。”

  她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低声说了几句。

  闻言,宋之轩面色大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萧婠婠绝烈道:“本宫要她血债血偿!”

  “娘娘,此事当真?查清楚了吗?”他眉头紧蹙,仍然怀疑这件事的真假。

  “不会有错,大人也想不到她竟然对亲姐妹下得了手吧。这等蛇蝎心肠的人,本宫为娘娘不值。”萧婠婠咬牙道,目光鄙夷而愤恨。

  “娘娘想怎么做?”看她眸中的狠厉之色,他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为嘉元皇后复仇。

  “本宫自然不会冒然出手,这件事,还需大人暗中配合才行。”她微微凝眸,红艳的芒色染血一般骇人。

  宋之轩温柔地看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两日后,萧婠婠带着楚文朗前往永寿宫,意在让兄弟俩在一起玩玩,对皇贵妃说,二位殿下是双生子,如今都大了,理当多多亲近。

  兄弟俩玩得不亦乐乎,笑容灿烂。

  看着这对双生子,林舒雅流露出为人母亲的怜爱与祥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根本瞧不出她就是那个满手血腥、害死亲姐姐的皇贵妃。

  相较之下,楚文朗聪明伶俐,是正常的可爱孩儿,楚文晔却呆呆笨笨的,笑容也是傻傻的,没有一点灵气。

  林舒雅逗着朗朗,朗朗乐得咧嘴大笑。

  萧婠婠教他叫“母妃”,他响亮地叫了,乖巧而活泼,逗得林舒雅开心地笑起来。

  只是,一看到呆傻的楚文晔,她的笑容就凝固了。

  适时,宋之轩来为楚文晔请脉。

  受了刺激的林舒雅挥退所有宫人,忧心地问道:“宋之轩,本宫要你仔仔细细地诊视晔儿,查出晔儿呆傻究竟是天生如此,还是被人所害。”

  “娘娘,这些日子,微臣翻阅了不少医典书册,像宁王殿下这类呆傻之症的记载很少,不过……”宋之轩顿住不语,似有难言之隐。

  “不过什么?大人快说。”林舒雅催促道,见他如此神色,必有发现。

  “微臣翻阅医典书册,无意中看见一个记载,记载中道,一个三岁孩儿,也像宁王殿下这般呆傻。这孩儿之所以呆傻,是因为在出生一年后,有人在孩儿所食的米糊中下了一种药物,连续下药数月,这种药在孩儿体内聚集多了,孩儿就会变得呆傻。”宋之轩缓缓道来,真有其事一般,令人无从起疑。

  “下药?那晔儿……也是因为药物所致?”林舒雅又惊又怒。

  “娘娘莫急,让宋大人慢慢说。”看着楚文朗的萧婠婠劝道。

  宋之轩不紧不慢地说道:“宁王殿下是否因为药物所致,还需详细检查。”

  林舒雅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快!”

  宋之轩看一眼萧婠婠,目光和润,接着开始详细地检查楚文晔。

  这个检查的过程,其实并不漫长,对于心急火燎的林舒雅来说,却是折磨。

  她焦虑地走来走去,坐立不安,一会儿紧张地看着宋之轩检查,一会儿问这问那。

  终于,宋之轩检查完毕,她急切地问:“大人,如何?晔儿……”

  他的面色很凝重,“娘娘稍安勿躁,微臣初步诊断,宁王殿下应该不是天生如此,其一,二位殿下是双生子,同一娘胎所出,在脑力方面不会相差这么大,秦王殿下聪敏活泼,宁王殿下不会这般呆傻。其二,以微臣所检查,宁王殿下的身子与秦王殿下,或是一般的孩儿并无多大差异。”

  闻言,林舒雅咬牙切齿,断定道:“这么说,晔儿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宋之轩道:“若要确诊,微臣还需检查宁王殿下的日常所食。”

  林舒雅的美眸杀气腾腾,狠厉道:“不必查了,本宫知道答案了。”

  春风徐徐,吹绿了光秃秃的树,御花园热闹起来,花红柳绿,春光烂漫。

  这日早上,湛蓝的天宇飘着朵朵白云,万丈光芒笼罩着御花园,金光灿灿,流光溢彩。

  萧婠婠带着楚文朗到御花园玩,呼吸新鲜的空气,巧的是,林舒雅也带了楚文晔来,邀月公主也在宫人的带领下玩乐。

  邀月公主打扮得很漂亮,精致、可爱的小人儿,惹人喜欢。

  看见两个小弟弟也在这里,她走过来,想和小弟弟玩。

  林舒雅和蔼可亲地跟她说话,逗她笑,还让她拉着儿子的手,带着儿子玩。

  楚文朗饿了,萧婠婠正要带他回去进食,忽然听见楚文晔哇哇大哭,凄惨高亢的哭声令人揪紧了心。

  回头一瞧,她看见楚文晔趴在地上,林舒雅和宫人手忙脚乱地抱起他,柔声哄着。

  楚文晔磕破了膝盖,手肘擦伤,林舒雅大怒,斥骂邀月公主:“弟弟还这么小,你为什么推他?”

  邀月公主从未见过这样的疾言厉色,“哇”的一声哭起来。

  这件事,闹到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本宫的孩儿虽然呆呆傻傻的,但也是陛下的骨肉,邀月公主这么推晔儿,晔儿还这么小,万一有何不测,你担待得起吗?”林舒雅怒气冲冲地闯进大殿怒吼,脸颊被怒火烧红了,“这次只是擦伤手肘和膝盖,万一跌坏了脑子,你如何赔本宫?”

  “妹妹,稍安勿躁,慢慢说。”杨晚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照顾邀月公主的宫娥简略说了一下,她才有所明白,对林舒雅道,“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妹妹何必大动肝火?”

  “受伤的是本宫的孩儿,不是你的公主,你当然说风凉话了。”林舒雅得理不饶人地吼,怒指着满面泪痕的邀月公主,“本宫好心让公主和晔儿一起玩,没想到公主这么坏,将晔儿推倒在地。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是不是故意的,哼!”

  “妹妹,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杨晚岚的怒火也上来了,责问女儿,“珞儿,是不是你推小弟弟的?”

  “没有……儿臣没有推小弟弟……”邀月公主被大人的吼声与怒火吓坏了,“呜呜”地哭。

  “做错了事,害怕被责罚,当然不敢承认了。”林舒雅怒火冲天,“皇后娘娘,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

  “珞儿从来不会说谎,她说没有推,就没有推。”杨晚岚气得浑身发抖,“珞儿才六岁,懂什么?她为什么推你儿子?”

  “御花园那么多宫人,每个人都看见了,皇后娘娘若不信,就去问问。”

  “本宫会查个水落石出。”

  萧婠婠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吵,无比的畅快。

  突然,殿外传来公公的通禀声:“陛下驾到——”

  殿内殿外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迎接圣驾,萧婠婠知道,是林舒雅派人去御书房禀报此事。

  楚连珏坐在首座上,看看抽噎的邀月公主,又看看受伤的宁王,阴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舒雅立即复述一遍事情的发生经过,差点儿就声泪俱下了,“陛下要为晔儿做主,晔儿还这么小,又不懂事,幸亏只是轻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臣妾相信公主不会这么骄横野蛮,臣妾以为,公主会这么做,应该是大人教的。”

  杨晚岚立即反驳:“妹妹,莫血口喷人!本宫没有教过珞儿,不信你问问珞儿。”

  林舒雅立即变了一副嘴脸,反唇相讥:“皇后娘娘当然不会承认,残害皇嗣可是不小的罪名。”

  杨晚岚昂着头,据理力争:“本宫行得正、坐得直,本宫什么都没做过,珞儿也不会故意推宁王殿下,陛下明察。”

  “够了!”楚连珏怒喝,“还嫌不够吵啊?”

  “陛下息怒。”萧婠婠低声劝道。

  “有谁看见珞儿推晔儿?”他冰寒的目光扫向殿上众多宫人。

  宫人都低着头,不敢出声,担心一说错话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杨晚岚满怀希翼地说道:“陛下,当时凌妹妹也在御花园,想必凌妹妹看见了。”

  楚连珏看向萧婠婠,眉峰如刻,“你看见珞儿推晔儿了吗?”

  萧婠婠恬淡道:“朗朗饿了,臣妾带朗朗回宫进膳,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宁王殿下的哭声……臣妾立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臣妾看见……公主伸着手,应该是刚刚推了宁王殿下……”

  林舒雅的眼底划过一抹得意的笑,杨晚岚则是惊呆了。

  楚连珏脸上的阴沉还未消散,“此事已经明了,是珞儿推晔儿……”

  “陛下,不关珞儿的事。”杨晚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祈求道,“珞儿才六岁,什么都不懂,是臣妾教珞儿推宁王的……是臣妾……陛下,珞儿还小,饶过珞儿吧,陛下,臣妾为珞儿承受所有的罪行。”

  “你就在坤宁宫好好反省吧,三个月后若有悔改之心,才能踏出宫门一步。”楚连珏断然下令,“从今往后,你不能见珞儿,朕会找人好好照顾珞儿。”

  “陛下,臣妾要珞儿……珞儿不能离开臣妾……陛下……”杨晚岚抓着他的龙袍袍摆,苦苦地哀求。

  “母后……母后……儿臣不离开母后……父皇,让儿臣留在母后身边吧……父皇……”邀月公主大概明白了父皇的命令,凄厉地哭求。

  “将邀月公主带走!”楚连珏喝道。

  当即,服侍邀月公主的宫人上来带她走,邀月公主拼了全力挣扎、凄厉地哭叫:“父皇,儿臣不要离开母后……母后,救救儿臣……母后……”

  杨晚岚不敢去抢女儿,担心惹来楚连珏更严酷的命令,只得哭求着:“陛下,念在珞儿还小……陛下让珞儿留在坤宁宫吧……陛下,臣妾求求你……”

  萧婠婠开口道:“陛下,邀月公主年仅六岁,一向在坤宁宫,万一离开了皇后娘娘,只怕……陛下就给皇后娘娘一个机会吧。”

  林舒雅眉心微蹙,看向萧婠婠的目光有点怪异。

  楚连珏沉思片刻,终究松了口,让邀月公主留在坤宁宫。

  回宫之前,林舒雅请萧婠婠进一步说话,问她为什么帮杨晚岚求情。

  萧婠婠莞尔道:“邀月公主留在坤宁宫是最好的,如此一来,小公主一有行差踏错,就都是皇后娘娘的错。”

  林舒雅竖起拇指,“还是妹妹高。”

  这夜,楚连珏也问萧婠婠为什么这么做,“玉染,皇后曾经置你于死地,你为什么帮她求情?”

  女主为什么帮皇贵妃呢?推荐妩新文《胭脂毒,诱皇第一妃》,重生腹黑女+妖孽心机男,求收~~第81章废后“没有亲娘照顾的孩子,是世间最可怜的孩子,臣妾只是觉得,对于公主来说,皇后娘娘是最好的母亲。”其时,她正在整理床榻上的衾褥。

  “原来你是想到了朗朗,朕觉得,朗朗有你照料着,朕非常放心。”他从身后抱住她丫。

  “臣妾到底不是朗朗的亲娘,倘若娘娘还在世,朗朗会更幸福的。”

  “瑶儿……”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脑中浮现瑶儿的一颦一笑,“瑶儿在天之灵,看见你把朗朗照顾得这么好,一定会很欣慰。”

  “臣妾担心,防不胜防……”萧婠婠到底说出口,眼下楚文晔已经遭罪,接下来会是朗朗吗?

  “不必担心,朕绝不会让人伤害朗朗一根毫毛。”楚连珏褐眸紧眯,忽而一笑,“玉染,今晚加把劲,今岁为朕生养一个孩子。”

  她笑道:“假若臣妾怀孕了,就没有那么多精力照料朗朗了。”

  他凑在她的颈窝偷香窃玉,“无妨,不是有蓝飞雪和碧蓉吗?”

  萧婠婠闪躲着他的唇舌,“宫人毕竟是宫人。”

  楚连珏笑呵呵道:“那你只能辛苦一点了。媲”

  话音方落,他一把抱起她,双双上床。

  凤帷春醉,鸾帐旖旎,榻上鸳鸯肢体相缠,被翻红浪,低低的笑声令人脸红心跳。

  只是,很快的,他沉沉睡去。

  楚连珏希望萧婠婠怀孕,她没怀上,林舒雅却怀上了,守喜太医却不是宋之轩。

  皇贵妃再度怀上龙种,在后宫掀起一股热浪,羡慕者有之,妒忌者更多。

  自从陛下归朝,后宫以贵妃凌玉染最得宠,风头最强劲,妃嫔和宫人都看她脸色行事,巴结的人数不胜数。可惜,景仁宫一直没有传出喜讯。

  而今,永寿宫传出喜讯,那些墙头草跟着风向转,几乎踏破了永寿宫的宫门。

  皇贵妃林舒雅,风光荣宠,与数年前萧婠婠刚进宫的时候一样,无人及得上她的风头。

  不过,萧婠婠看得出来,楚连珏对于林舒雅这一胎,并无多大的欣喜,也难得去永寿宫一趟。

  宋之轩来请脉的时候,问过她,是否开一些调理身子、滋阴养气的汤药给她服用,她总是说,顺其自然。

  春寒料峭的二月,御花园繁花似锦,百花争艳,花香袭袭。

  有妃嫔游园赏花,有宫人浇花剪花,有人放纸鸢……

  这日,萧婠婠听宫人禀报,林舒雅在御花园散步,邀月公主也在御花园放纸鸢。

  拿着纸鸢跑着跑着,邀月公主没有看见前面的人是谁,径直冲过去,撞到了林舒雅。

  幸亏身旁的宫人及时拉住邀月公主,林舒雅才没有被撞倒,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此事并没有完,林舒雅紧张过甚,斥责邀月公主不长眼睛,乱闯乱撞,不懂规矩,是野丫头……

  邀月公主被骂得狗血淋头,委屈地哭了。

  接着,正在气头上的林舒雅来到池边消消火,没想到,被激怒的邀月公主神不知鬼不觉地冲过去,将她推到池中。

  落水的林舒雅很快被附近的侍卫救上来,不过池水寒凉,她腹中的孩儿在她还在池中浮沉的时候就流掉了。

  两个月的胎儿,被邀月公主那一推给推掉了,林舒雅怎会善罢甘休?

  她由宫人搀扶着来到坤宁宫,要皇后交出邀月公主。

  萧婠婠匆匆赶到,杨晚岚刚从寝殿出来,林舒雅看似虚弱,其实面色还挺红润的。

  “皇后娘娘,把邀月公主交出来!”林舒雅对杨晚岚喝道,中气十足,怒容满面。

  “本宫问过珞儿了,珞儿根本就没有推你,是你自己掉入池中的,林舒雅,你不要诬陷珞儿。”杨晚岚眉心紧蹙,不甘示弱地回敬。

  “那么多宫人亲眼目睹,容不得公主抵赖!”林舒雅怒火点眸,盛气凌人道,“若非公主推本宫,本宫怎么会掉入池中?难道是本宫故意掉入池中的?本宫孩儿没了,本宫一定要公主陪葬!”

  “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有话慢慢说……”萧婠婠适时地劝道。

  林舒雅怒极反笑,“慢慢说?跟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有什么好说的?胆敢害死本宫的孩儿,本宫要她们血债血偿!”

  杨晚岚脸庞紧绷,“本宫奉陪到底!是非曲直,由陛下裁夺!本宫不怕你林舒雅!”

  这两人的战火烧得正旺,除非拼个你死我活,否则不会鸣金收兵。

  这就是萧婠婠想要看见的,想要发生的结果,至于结果如何,自然是慢慢看了。

  不多时,楚连珏驾到,众人行礼迎接。

  他坐在首座上,面色冷沉阴暗,眼中厉色分明,瞪向杨晚岚,又看向林舒雅,并无多少怜惜之情。

  “传人证。”他直接传召事发之时在御花园的宫人。

  吴涛带进来一个宫娥、一个公公,两个人证跪在地上,行礼后便不出声。

  楚连珏面无表情地问道:“今日上午,你们可在御花园?如有虚言,朕不会轻饶。”

  那宫娥道:“奴婢在御花园剪花。”

  “看见了什么?”

  “奴婢看见邀月公主突然出现,快速地奔向皇贵妃娘娘,用力地推娘娘……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娘娘不防,立足不稳,就掉入池中,身边的宫人也来不及拉住娘娘……”

  楚连珏又问公公,公公的供词差不多,是邀月公主猝不及防地从背后奔过来,推林舒雅。

  杨晚岚慌了,怒道:“你们血口喷人!”她焦急地辩解,“陛下,不是这样的,他们肯定是被人收买了,他们胡说八道……珞儿怎么可能这么歹毒……陛下,您知道珞儿的,珞儿年幼,不可能做出大逆不道、伤天害理的事。”

  林舒雅又是悲愤又是凄惨地说道:“陛下,事实摆在眼前,无须再审,是公主推臣妾,臣妾才掉入池中……导致小产的,陛下要为臣妾和孩儿讨回一个公道啊。”

  “不,不是的……珞儿对臣妾发誓,珞儿根本没有推她……珞儿说,之前不小心撞了一下林舒雅,被骂了,珞儿不服气,就偷偷地跟着她到池边……珞儿只是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她就突然尖叫了一声,掉入池中,珞儿什么都没做过……”杨晚岚跪在他身前,惊恐地解释,语无伦次。

  “什么都没做过,本宫何苦诬陷她?照你这么说,是本宫故意掉入池中,故意小产的?”林舒雅冷笑,“陛下,既有人证证实,还请陛下为臣妾的孩儿做主,讨回一个公道。”

  “陛下,事情不是这样的……”杨晚岚哭道,双眸泪流。

  “陛下,臣妾的孩儿被害死了……臣妾愧为人母……那孩子还没出世,还没与母妃与父皇见面,就离开了陛下与臣妾……”林舒雅抹泪道,楚楚悲伤的样子,我见犹怜。

  萧婠婠看着这一幕,心中很平静,她们狗咬狗的戏码,确实精彩。

  这件事,究竟谁是谁非,真相究竟如何,她不想知道,只想某人因此获罪,再也不得翻身。

  楚连珏的脸膛从始至终没有舒缓过,“带珞儿出来!”

  闻言,杨晚岚惊了、慌了,揪住他的龙袍,声泪俱下,“不!陛下……不关珞儿的事,是臣妾……是臣妾指使珞儿,臣妾因为上次的事被禁足,心怀不甘,教珞儿弄掉林舒雅的胎儿……珞儿年幼,什么都不懂,是臣妾教珞儿,陛下要处置,就处置臣妾吧……陛下放过珞儿吧,臣妾愿认罪……”

  萧婠婠早已猜到,为了女儿逃过一劫,皇后一定会领了所有罪。

  林舒雅美眸轻眨,狠毒道:“陛下,皇后蛇蝎心肠,害死臣妾与陛下的孩儿,此罪不能赦免。”

  楚连珏寒声问道:“皇后,真的是你教珞儿做的?”

  “是……是臣妾教珞儿的,与珞儿无关。”杨晚岚哭成了泪人,万念俱灰地认了罪。

  “皇后心如蛇蝎,残害皇嗣,罪不可恕,即刻废去‘皇后’封号,明日就到城外亭林庵修行。”他毫不犹豫地下令。

  “谢陛下恩典。”杨晚岚平静道。

  萧婠婠看见,林舒雅似笑非笑地看着废后凄凉的下场。

  也许,她正幻想着有朝一日搬进坤宁宫。

  景仁宫,花苑。

  花香扑鼻,蝶飞轻盈,枝上桃花如画,碧叶海棠如锦。

  萧婠婠坐在小亭子里赏花听风,好不自在,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回眸一笑。

  宋之轩。

  他淡淡行礼,她挥退所有宫人,请他坐下。

  “陛下下诏,邀月公主搬到春禧殿。”他语音平润,听不出任何情绪。

  “公主毕竟是陛下的孩子,陛下不会对她怎样的。”萧婠婠轻笑,陛下子嗣不多,只有一个楚文珞一个女儿,再讨厌杨晚岚,他也不会让女儿受苦。

  “不知皇后会不会甘心在亭林庵修行。”宋之轩端起青花茶盏,浅饮一口。

  “是废后才对,大人。”她冷冷地笑,“大人以为林舒雅会饶过她一命吗?”

  “也对,皇贵妃娘娘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她即刻死在面前。”

  “那就是咯。”

  宋之轩直视眼前这张妩媚的脸,不知何时开始,这张温和冷静的脸,变得冷酷无情,“为什么这么做?”

  萧婠婠莞尔一笑,“大人想问的是,为什么本宫不是先对付林舒雅,而是对付杨晚岚?”

  他点点头。

  无论是杨晚岚,还是林舒雅,她们的娘家已经倒了,在朝中没有势力,她们也就没有了靠山,与她一样,只能靠自己,靠争宠在后宫站稳脚跟。

  然而,不一样的是,她拥有陛下的真心与真爱,她们没有。

  仅此一点,她们必败无疑。

  林舒雅必死无疑,但是,萧婠婠要先借她的手、借她这把刀让杨晚岚永无翻身之地。

  别人下手,总比自己下手强,自己只需站在一旁看一场好戏的上演便可。

  而林舒雅,萧婠婠终究要和她算账的,会慢慢算,会让她轰轰烈烈地死。

  “大人,本宫想知道,宁王呆傻,究竟是何原因?”

  “微臣在皇贵妃娘娘面前所说,就是微臣翻阅医典书册、详细检查所得的结论。”宋之轩诚恳道,一副童叟无欺的模样。

  “这么说,宁王大有可能是被人下药,致使呆傻?”萧婠婠微惊,原本还以为他是配合自己、激怒林舒雅才那么说的。

  “微臣暗中查过宁王殿下的膳食,的确有可疑之处,只是没有确实的证据。”他凝重道。

  “假若真的有人在宁王的膳食中下药,那应该是废后了。”她的眉心忽然紧蹙,“不过,废后为了储君之位毒害宁王,为何不对朗朗下手?”

  “也许是废后还来不及下手。”宋之轩嘱咐道,“秦王殿下逃过一劫,应该庆幸,不过那些宫人要特别注意,不能掉以轻心。”

  萧婠婠轻轻颔首,“对了,以大人所知,林舒雅真的怀了龙种?”

  他淡淡一笑,“娘娘也瞧出来了?倘若她真的小产,怎能中气十足地到坤宁宫大吵大闹?”

  萧婠婠早已猜到,林舒雅只是假装怀孕,以此引起事端,陷害邀月公主。

  谁都知道,杨晚岚最宝贝楚文珞,为了女儿,她可以放弃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

  林舒雅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杨晚岚心甘情愿地认罪。

  这一招,可谓高明。

  而楚连珏是否猜到,林舒雅只是假怀孕?

  当夜,萧婠婠试探了楚连珏,对他道:“皇贵妃丧子,陛下理当去永寿宫看看她。”

  “明儿再去,今夜朕与你共度良宵。”他搂着她的纤腰,温柔语笑。

  “陛下,假若皇贵妃再次怀孕,眼下的丧子之痛,就会淡化了。”

  楚连珏面色一沉,问道:“不提她,玉染,宋之轩所开的药,有没有按时服用?”

  她笑道:“服用了,臣妾也想尽快为陛下添一个小公主。”

  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根本不关心林舒雅,甚至讨厌她提起林舒雅。

  他慢慢俯身,眸光沉暗,“只要是你生养的孩子,无论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朕都喜欢。”

  萧婠婠连忙道:“公主这么小就一个人住在春禧殿,臣妾担心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会欺负年幼的公主,不如臣妾明后日去瞧瞧吧。”

  “也好,那你就多多费心了。”

  楚连珏抱她上榻,“玉染,朕只想要你……”

  萧婠婠不解,隐隐觉得这话大有深意,却又不敢奢望什么。

  楚连珏抚触她泛红的腮,褐眸深沉得令人深陷其中,“瑶儿不在了,朕想要的女人,只有你。那些妃嫔,朕不想要,也从未碰过。”

  闻言,她心魂一震。

  从未碰过那些风华正茂的后宫佳丽?就连林舒雅、杨晚岚也没再碰过?是真的吗?

  那么,他应该知道,林舒雅是假怀孕。而他没有戳破她,只怕是故意的,纵容她借着腹中龙种“惹是生非”——斗败杨晚岚。他的目的很明显,让林舒雅和杨晚岚斗,斗得两败俱伤,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废后、废妃。

  “陛下回朝后,不是去过坤宁宫和永寿宫么?”她忍不住问。

  “去了,不表示朕宠幸了她们。”楚连珏目含微笑,“朕惦记着你,对别的女人没有任何兴致。”

  “陛下待臣妾真好。”萧婠婠幸福地微笑。

  当年,他的眼中只有嘉元皇后,而今,他的眼中只有她。

  她得到了一个帝王的独宠、真爱、真情,她做到了。

  下一步,她就可以试探他,旁敲侧击当年萧氏获罪、诛九族的真相。

  此时此刻,她沉醉于他的真心、真情,恍惚间觉得,在宫中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苦尽甘来,什么都值得了。仿佛,他仍然是当年清凉山碧池的白衣男子,她仍然是涉世不深的深山少女,他们在山林间相遇,以一曲《山鬼》定情,修成了正果。

  心中柔软,柔情满溢。

  猛然间,一张冷峻的脸浮现在脑海,一双冷厉的黑眸悲愤地瞪她,仿佛她做错了事,他杀机毕露,恨不得一巴掌拍醒她。

  心魂一悸,萧婠婠被那凶狠的眼神吓得清醒。

  虽然已经伤了楚敬欢,但是她不能背叛他,不能与楚连珏成为真正的夫妻,做出有违人伦纲常的事。

  正沉浸在中的楚连珏,根本不知道有一枚神针神速地刺入自己的百会穴。

  她让他躺在里侧,幽幽叹气。

  陛下,当初选择了楚敬欢,你我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五日后,城外的亭林庵有人来报,带发修行的杨晚岚,不小心失足落水,溺毙身亡。

  听闻宫人来报,萧婠婠冷冷一笑。

  她早已猜到,林舒雅不会让杨晚岚活着,意外身亡是迟早的事。

  凌大哥,这个仇,我已经报了一半,再过不久,你就可以瞑目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浅草没足,宫中的奇花异卉绽放得更加娇艳,一团团、一簇簇、一朵朵的红云飘浮在繁树碧叶之间,为皇宫增添了盎然的春意与如画的诗意。

  后宫有些冷清,那些年轻的妃嫔不是巴结皇贵妃,就是逢迎贵妃,各自求得庇护。

  林舒雅以后宫的主人自居,俨然已经册封为皇后,盛气凌人,横行无忌,动不动就杖责宫人、斥责妃嫔。

  而萧婠婠温和柔婉多了,与人为善,得到了众多妃嫔的一致拥护与赞美。

  这日,她与其他妃嫔到永寿宫看望皇贵妃,还带着楚文朗去了。

  林舒雅逗着朗朗玩,丝毫不将众人放在眼里,那些妃嫔脸上挂不住,知趣地散了。

  午膳时分,她挽留萧婠婠在永寿宫一起用膳,萧婠婠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此后,萧婠婠经常带着楚文朗去永寿宫,名曰:让兄弟俩多亲近亲近。

  半个月后,不知怎么回事,林舒雅变得疑神疑鬼,总是疑心有人要害楚文晔,甚至无缘无故地处死两个宫人,说她们是杨晚岚的人,潜伏在永寿宫,伺机毒害楚文晔。

  越两日,她的疑心病越来越严重,不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就是看见鬼,时常自言自语,说一些别人都听不懂的话。

  宫人传太医来瞧瞧她,她不许,说自己没病。

  这日,萧婠婠来看她,林舒雅惊恐地拉着她的手,看着四周,神秘兮兮地问道:“姐姐信任你、器重你,有没有给你托梦?有没有找你?”

  “嘉元皇后?”萧婠婠愕然,“她给娘娘托梦了吗?”

  “没……没……”林舒雅的目光闪闪躲躲,畏惧地坐在床榻一角,“姐姐不在了……姐姐没有托梦给本宫……”

  皇贵妃怎么了?女主将怎样为嘉元皇后报仇?

  第82章有宠无爱“娘娘,你怎么了?嘉元皇后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娘娘可以烧一些纸钱给她,她就不会缠着娘娘了。”萧婠婠观察着她的神色。

  “真的么?”林舒雅的一双美眸再无往日的盛气。

  “娘娘可以一试,试过才知道,是不是?”

  “本宫有什么好怕的?本宫行得正、坐得直,本宫不去……”

  萧婠婠淡淡莞尔丫。

  弦月弯弯,月辉清冷,在宫道上洒下一地冷霜媲。

  两个女子推开慈宁宫宫门,鬼鬼祟祟地走进大殿,惊惧地四处看着,担心突然冒出一个女鬼。

  花柔跟在林舒雅后面,哆哆嗦嗦地说道:“娘娘,回去吧,白日再来吧。”

  林舒雅回头怒道:“闭嘴!”

  推开殿门,殿门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夜异常清晰。

  殿中黑魆魆的,浓墨般的黑暗就像万丈深渊,一堕入就死无葬身之地。

  花柔点燃两根蜡烛,摆上糕点祭品,点了三炷香,递给林舒雅。

  林舒雅看着静得诡异的大殿,诚心道:“姐姐,我知道你死不瞑目、死得冤枉,可是我心里也不好受。自你去后,我总是梦到你,总是做恶梦……姐姐,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会帮你好好照顾朗儿,我不会亏待朗儿,姐姐,你在天有灵,听见我的话,不要再来找我了,好不好?”

  三拜之后,她将三炷香交给花柔,让花柔插上。

  “姐姐,虽然陛下不爱我,但是,后宫迟早是我的天下,我不会让我们林氏衰败下去的,我会让林氏重新兴旺。”林舒雅坚决道。

  “咻”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疾速闪过,大殿恢复了沉寂。

  “娘娘,是什么声音?”花柔惊恐道,“好像……有……”

  “根本就没有声音。”林舒雅听见了,满目惧色,却只能对自己说没有声音。

  不知何处又出现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有人在笑,又似在哭。

  花柔吓得花容失色,抓着她的手臂求道:“娘娘,快走吧……娘娘……”

  林舒雅也怕了,就在转身之际,看见殿门口疾速闪过一道白影,仿佛女鬼飘过。

  花柔惨烈地尖叫,林舒雅也吓得浑身颤抖,惊恐地睁大眼,六神无主。

  蜡烛被夜风吹灭,大殿漆黑如渊,白纱从半空中飘过,骇人得紧。

  “不关奴婢的事……奴婢什么都没做过……嘉元皇后,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花柔惊骇得语无伦次,跌跌撞撞地跑出大殿,冲出慈宁宫。

  “啊——”林舒雅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尖叫起来,想跑,两条腿却软得无力,跑不动。

  她好像听到了姐姐的声音,耳中嗡嗡嗡的响,好像看见姐姐凄楚、责备的目光,心剧烈地跳动,几乎蹦出胸口……姐姐的声音,姐姐的眼睛,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捂着耳朵,不想看,不想听,可是,姐姐不放过她,缠着她。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想不开……

  暗黑的大殿,不知何处出现了昏黄的暖光,一抹白影从天而降,缓缓降落在大殿中间。

  林舒雅微微睁眼,那昏光照在白色人影上,一张青丝披散的脸苍白得可怖,就像女鬼的脸,没有任何生气——对,这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女鬼,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姐姐……别过来……别过来……姐姐,饶了我吧……”她满目惊惧,踉跄着后退。

  “你好狠啊……”双眸蕴满怨气的女鬼缓缓道,声音沙哑。

  “我不是故意的,姐姐……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林舒雅慌乱地解释,不知被什么东西绊着了,跌倒在地,只能一点点地往后挪着。

  她后退,那女鬼步步紧逼,她挪到墙角,再也无法后退了,女鬼才停住不动。

  女鬼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你害死我……还说是无心的?你好狠……我不会原谅你……我要带你去地府……让你尝尝永远不见天日的滋味……”

  林舒雅猛烈地摇头,“不……不要……姐姐,我知错了……”

  她哭起来,哭声中确实有悔意,也有害怕与无助。

  “为什么害死我……说……为什么……”女鬼逼问道,声音微厉。

  “姐姐,我不该害你……是我一念之差……”林舒雅抱着双膝,断断续续地道来那年往事,“有一日,我看见余楚楚在哭,就问她怎么回事……起初她不说,夜里她来永寿宫求见……说了一件令我极为震惊的事……”

  “什么事?”女鬼的声音略有急促。

  “余楚楚说,朗儿不是的孩儿,是姐姐的孩儿。”林舒雅眼中的怒气若隐若现,“我不相信她所说的……我又震惊又愤怒……不敢相信朗儿竟然是姐姐生的。”

  虽然她处于极度惊恐之中,但也基本说出那年嘉元皇后薨逝不为人知的一些事。

  余楚楚对林舒雅说,陛下只爱嘉元皇后一人,对后宫妃嫔,只是有宠无爱。

  她还说,陛下宠爱娘娘,只是因为,娘娘是嘉元皇后的亲妹妹。

  林舒雅惊了,怎么也不敢相信,宠爱自己的陛下竟然与姐姐有私情。

  余楚楚说,为了嘉元皇后能够顺利诞下孩子,陛下刻意让娘娘与嘉元皇后差不多时候怀孕,这样就能差不多时候分娩,嘉元皇后所生的孩子,就能当做娘娘的孩子,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陛下的孩子。

  林舒雅明白了,陛下只是利用自己,自己是为姐姐做嫁衣。

  怒与恨,在她的心中慢慢聚集。

  余楚楚接着说,陛下与嘉元皇后商量好,待孩子满月后,嘉元皇后就托辞亲自抚养秦王殿下,母子便能团聚。

  林舒雅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惊怒如巨浪滔天。

  虽然,余楚楚说了,陛下与嘉元皇后定情在先,但是,她仍然无法释怀,无法原谅姐姐夺了自己的夫君。

  心痛,莫过于被深爱的夫君欺骗、利用;痛恨,莫过于被信赖的姐姐横刀夺爱。

  风光无限的荣宠,原来只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只是一场华丽的骗局,只是一场撕裂她身心的利用。叔嫂宫闱,传出去就是一个举国震惊的丑闻,她不能将心中的痛与恨宣之于口,只能默默地承受。

  林舒雅无法不恨!

  当然,她也了解了余楚楚为什么会来告诉自己这些隐秘之事。

  余楚楚爱慕陛下,却得不到他的一个眼神、只言片语,她祈求的并不多,只是陛下的一丁点儿恩露,然而,他粗暴地要她滚,冷酷地要她从他眼前消失。就连嘉元皇后也不帮她,还责骂她隐瞒这么久,她苦苦地哀求嘉元皇后帮自己,嘉元皇后没有答应。

  侍奉嘉元皇后这么多年,竟然得不到一丝怜悯与关怀,她对嘉元皇后的怨恨,再也无法克制。

  于是,走投无路的她只能向皇贵妃求救。

  林舒雅许诺,只要她办成事,就可以安排她侍寝。

  余楚楚答应了林舒雅吩咐的事,在嘉元皇后的膳食中下毒,毒死她。

  犹豫了好几日,胆战心惊了好几日,在成为妃嫔与多年的主仆恩情中徘徊不定,最终,她终于下手,毒死了嘉元皇后。

  这就是嘉元皇后中毒身亡的真相,这就是嘉元皇后被亲妹妹毒死的经过。

  “就算陛下爱我,你也是最得宠的皇贵妃,我妨碍你什么?”听完林舒雅的陈述,女鬼厉声问道。

  “姐姐,是你夺走了陛下……你一日不死,陛下的心就会在你身上,陛下就看不见我的好。”林舒雅说得没错,楚连珏的眼里只有嘉元皇后一人,“再者,晔儿呆呆傻傻的,朗儿却那么聪明伶俐……我不甘心,不甘心……我要抢回朗儿,我要把失去的一切从你手中抢回来……姐姐,你必须死!”

  她说得咬牙切齿,饱含浓烈的恨意。

  女鬼缓慢而悲伤道:“原来如此,你毒杀我,是为了抢回朗朗与陛下。”

  林舒雅绝烈道:“是!我林舒雅,不能输给任何人,就算是姐姐你,也不行!”

  女鬼森然一笑,“你可知,假若我没死,陛下还会宠着你,我死了,你只有死路一条。”

  “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你死了,我就痛快了。”林舒雅嗜血地笑,“姐姐,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与陛下有缘无分,不能光明正大地成为夫妻,不能白头偕老。”

  “我不怪你,但有一人,不会放过你!”女鬼声音冰寒。

  “谁?”林舒雅惊悚地四处看着。

  “陛下。”女鬼的嘴角勾出一抹阴冷的笑。

  “陛下……陛下……”林舒雅喃喃自语,好像不明白女鬼的话是什么意思。

  忽然,她好像从刚才的癫狂里清醒,万分惊惧地瞪着女鬼,“你究竟是人是鬼?”

  女鬼莞尔一笑“你不是叫我姐姐吗?”

  林舒雅费力地爬起身,“你不是姐姐,你是……”

  女鬼将脸上散乱的青丝拢向后面,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适时,大殿亮起来,数盏宫灯同时燃放,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林舒雅看清楚了女鬼的真面目,还看见大殿的角落里站着几个宫人。

  女鬼竟然是萧婠婠所扮!

  顿时,林舒雅火冒三丈,喝道:“凌玉染,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戏弄本宫!”

  萧婠婠冰冷地笑,“不这么做,娘娘怎会招供?”

  林舒雅气得美眸紧眯,眸光阴毒,“就算招供了又如何?你想跟本宫斗,还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萧婠婠不语,一双红眸蕴着浅浅的笑意。

  “她没本事,朕有!”

  一道冰寒至极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炸响。

  林舒雅惊得手足发抖,看见楚连珏幽灵一般出现在殿门口。

  他没有雷霆之怒,也没有冷酷的表情,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惊惧得全身颤抖,再也无力支撑似的,手足发软。

  楚连珏走到她面前,无悲无喜,无怒无恨。

  “啪”的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的手掌,狠狠地掴了她一巴掌,用了十二成力道。

  林舒雅跌倒在地,嘴角流血,雪白的脸上印着清晰的指印。

  林舒雅被软禁在一间宫室,重兵把守,谁也不许探视。

  萧婠婠知道,楚连珏早已起了杀心,只是不能急于一时,必须先想一个冠冕堂皇的名目。

  回到景仁宫,已经过了子时。

  他坐在桌前,不停地自斟自饮,一壶酒下腹,又吩咐宫人上酒,直接以酒壶送酒。

  她知道,他心里难受,他自责,他心痛,他觉得愧对嘉元皇后,他不能原谅自己,借酒麻痹自己。

  “臣妾陪陛下喝。”萧婠婠为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好!”楚连珏握着青花酒壶与她碰杯,“喝!”

  “陛下无须自责,臣妾也是最近才无意中知道嘉元皇后薨逝别有内情,这才设下一个局,让皇贵妃亲口说出当年如何害死娘娘的。”

  “瑶儿……瑶儿……”他悲痛道,凄伤得令人动容。

  “陛下,娘娘在天有灵,会觉得欣慰的。”萧婠婠站起身,拿开他手中的酒壶,“臣妾以为,娘娘仙游,对陛下与臣妾来说,固然悲痛,但对于娘娘来说,或许是解脱。”

  她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突然觉得,眼前的男子,并不是大楚国的皇帝,而只是一个情种,一个用情至深的情种。爱一个女子,可以爱到视其他女子于无物,可以爱到对旁的女子冷酷无情,这样的情痴,世间能有几个?

  嘉元皇后曾经拥有过他的真心、真爱,即使只是短短的日子,即使不能厮守,这一生也值了。

  萧婠婠的语声温柔如水,“娘娘与陛下若能厮守一生,陛下自然快活一辈子,然而娘娘未必是快活的,或许是煎熬一辈子。”

  楚连珏抱着她的腰,埋脸在她的身上,声音哽咽,“是朕害死了瑶儿……”

  “陛下,娘娘仙游已有年月,就让娘娘安心吧。一切都过去了,陛下就当是让娘娘放心,莫再自责。”

  “朕不会放过那贱人!”

  他的声音饱含腾腾的杀气。

  次日早上,萧婠婠去那间宫室看望林舒雅。

  林舒雅美艳的脸苍白无血,略有憔悴之色,应该是一夜难眠。

  她坐在硬邦邦的榻上,昂着头,板着脸,挺着腰杆儿,软骨铮铮,保持着以往的气势与傲气。

  萧婠婠静静地站着,以静制动。

  果不其然,林舒雅忍不住先开口了。

  “想看本宫如何落魄、如何大吵大闹、如何疯癫发狂,却不能如愿,是不是很失望?”

  “本宫只是来与娘娘告别。”萧婠婠淡淡道。

  林舒雅横眸扫视她,怒色上脸,想发作,却忍住了,傲然道:“你以为本宫无法翻身吗?”

  萧婠婠盈盈一笑,“娘娘聪慧睿智,谋算人心、翻云覆雨的本事,后宫每一个妃嫔都无法望其项背,因此,这些年来,娘娘宠冠后宫,无人能出其右。”

  林舒雅纤长卷翘的黑睫微微一闪,眸光微转,“你知道就好。”

  萧婠婠又道:“不过此次不一样,娘娘应该知道,娘娘并非被哪个妃嫔击败,而是被陛下最爱的人,嘉元皇后,娘娘的亲姐姐,击败。”

  林舒雅死死地盯着她,眸光冰冷。

  “娘娘害死了陛下最爱的女子,陛下会放过你吗?陛下恨不得立即杀了你,以泄心头之恨。”

  “陛下只是软禁本宫,并没有对本宫怎样。”林舒雅凝眸道。

  “死,只是迟早的事,本宫相信,你活不过今晚。”萧婠婠微眨红眸,红芒如霜,“这半个多月,娘娘疑神疑鬼,时常发癫发疯,娘娘可知为什么?”

  “这并不难猜,你在本宫的茶水、膳食中下药。”

  “对,本宫收买了宫人,在娘娘的茶水中下了一种西域奇毒,暗地幽兰。这种暗地幽兰,每日吃入体内少量,不会有什么不适之感,半个月后就会发作,如同娘娘这般,变了一个人似的,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看见一些诡异的东西。娘娘心中最害怕什么,什么事最愧疚,就会看见什么,害怕、愧疚的那件事,会日日夜夜地缠着娘娘,让娘娘不得安生,直至癫狂崩溃。”

  “世间竟有这种可怕的毒。”林舒雅拊掌,“这暗地幽兰,应该是宋之轩找来的吧。”

  萧婠婠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娘娘,本宫要让娘娘招认毒杀嘉元皇后的罪行,只能这么做。”

  林舒雅眸光冷寂,“没想到你知道姐姐是本宫害死的。”

  “要为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娘娘害死那么多人,应该早就猜到会有如此下场。”

  “本宫不怕死,只怕死得没有毫无价值。”

  “也对,娘娘最好趁此良机求本宫照拂宁王殿下,否则,呆呆傻傻的小殿下没了母妃,被宫人欺负、虐待,能否在宫人的照料下安然长大,娘娘应该比本宫清楚。”

  “本宫求你?”林舒雅惊怒,目光鄙夷,却只是一刹那,她就认清了目前的情势,面如死灰。

  是的,陛下不会放过她,陛下一定会处死她!

  是的,陛下根本就不喜欢呆傻的晔儿,不会时刻想着晔儿,只要宫人稍有疏忽或是差错,晔儿的日子就会很难过,甚至丢了一条小命。

  是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可靠、可信的人照拂晔儿,保证晔儿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

  想到此,她很想再看看晔儿,可是,不可能了,她见不到晔儿了。

  也许,从她决定要姐姐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有这样的结局。

  林舒雅仰脸看着萧婠婠,缓缓下跪——自进宫得宠的那一日起,她从未向别的女子下跪,此时此刻,为了儿子,她只能弯下冷傲的腰杆,低下高昂的头颅。

  “本宫求你,在本宫死后,你务必多多照拂晔儿,让晔儿平安长大。”

  “娘娘,假若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求人,这世间就没有‘求人’这一说了。”萧婠婠冷冷道。

  “本宫将晔儿托付给你,只求晔儿健健康康长大,其余的,晔儿没有福气。本宫恳求你,你多多费心照料晔儿,只要宫人不敢欺负晔儿,就是晔儿的福气。”林舒雅恳切地求道,平静的语声含着浓浓的悲伤。

  “本宫为什么答应你?”萧婠婠轻哼,故意刁难她。

  “晔儿毕竟是陛下的孩子,陛下也不想看着年幼的晔儿因为宫人的疏忽而遭罪,只要你费神照应一下晔儿,就能搏一个贤惠、大度的好名声,相信陛下会更宠爱你。”

  “也对,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喜欢心胸狭隘、蛇蝎心肠的女人。”

  “还请贵妃娘娘怜悯晔儿孤苦,赐晔儿一条生路。”林舒雅匍匐在地,脑额点地,虔诚地恳求。

  “本宫会花点心思照拂宁王殿下,不过本宫无法保证,宁王殿下不出什么意外。”

  萧婠婠把丑话说在前头,因为,林舒雅在后宫太过强势、太过心狠手辣,积累的怨恨太多,多少宫人被她害过,就有多少宫人会在她死后将怨恨转嫁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这就是现世报应。

  林舒雅明白她的意思,“无论如何,晔儿就拜托你了。本宫有一事,贵妃娘娘应该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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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媚眼如丝萧婠婠问:“什么事?”

  “只要你答应本宫,好好照料晔儿,本宫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шww”

  “好,本宫尽力照料宁王殿下。”

  “人在做,天在看,贵妃娘娘莫食言才好。”林舒雅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才道,“那夜,凌立为救你而身受重伤。”

  “那又如何?”萧婠婠没想到她要说的竟然是凌大哥媲。

  “凌立并没有死。”

  “没有死?这是怎么回事?丫”

  林舒雅道:“凤王带你离开以后,凤王的下属抬着凌立的尸首出宫,应该是抛尸。本宫命人跟着去瞧瞧,后来,跟着出宫的侍卫回来禀报,凌立的尸首被几个神秘的人抢了。而且,凌立并没有死,被神秘人抬走的时候,凌立是清醒的,还说要回宫救你。”

  萧婠婠震惊,“当真?”

  林舒雅缓缓道:“事到如今,本宫何必编一些事来骗你?”

  萧婠婠脑子里乱哄哄的,凌大哥没有死?

  凌大哥还活着!那么,他在哪里?为什么他不回宫报一声平安?

  这夜,宫人来报,林舒雅悬梁自尽,芳魂消逝。

  皇室玉牒记载,皇贵妃林氏身染癫症,病发之时,无宫人在场,不慎落水溺毙。

  萧婠婠不知,林舒雅真的是自尽,还是楚连珏派人了结她。

  接下来几日,楚连珏神思孤郁,闷闷不乐,很显然,他仍然无法从嘉元皇后被亲妹妹害死的震惊、伤痛与自责中缓过来。

  四月,风暖香来,熏人欲醉。

  苍穹高旷,天幕上镶嵌着璀璨的晶石,光芒闪闪,流转熠熠。

  萧婠婠命人在千波台摆了几样小菜和美酒,楚连珏抵达的时候,只有她一人。

  珠珞宫灯散发出昏红的光影,照得千波台恍如琼台阆苑,这旖旎之夜,分外迷人。

  他笑了,“玉染,今夜怎有如此雅兴?”

  “只要陛下展露笑容,臣妾做什么都值得。”她拉他坐在锦榻上。

  “朕确实饿了,怎能辜负你一番心意?”楚连珏举箸进膳。

  “陛下只吃了一点点晚膳,这会儿自然饿了。”萧婠婠斟了两杯酒,举杯递在他的唇边。

  他就着她的手饮了,一臂搂她入怀,一眨不眨地看她,“玉染,朕觉得你今夜特别美。”

  她娇嗔道:“那臣妾以前就不美了么?”

  他失笑,“以前也美,今夜尤其美,你笑起来的时候,这双红眸会散发出一种勾魂夺魄的光芒,就像现在这样,把朕的魂魄都勾走了。”

  萧婠婠羞窘道:“陛下说哪里去了?臣妾不都是这样的么?”

  他笑一笑,一臂揽着她,由着她侍酒。

  总觉得,今夜的她有点不一样,不像以往那般清冷,娇声曼语,举止温柔,媚眼如丝……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有意无意地撩拨他,让他情火燃烧、欲罢不能。

  是的,萧婠婠施展的,就是从秦楼楚馆学来的媚术。

  她要取悦他,要从他口中知道,父亲到底有没有通敌卖国。

  “玉染,朕册你为后……朕的后宫,由你掌理。”楚连珏喝了一壶酒,已有三分醉意。

  “谢陛下恩典。

  她暗自叹气,假若她没有背负为父亲和萧氏平反的使命,听到这句话,必定开心、幸福的吧。

  眼下,她真的幸福不起来,只觉得难过、悲伤。

  萧婠婠继续劝酒,“陛下,废后与皇贵妃薨逝不久,册后一事,不急于一时。”

  “朕想让你名正言顺地掌理后宫。”

  “陛下将皇后金印交给臣妾,已经名正言顺了。陛下,过两个月再议,如何?”

  “好,朕依你。”

  衣衫半褪,香肩裸露,她任他索取,脑中却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话——应该如何开口,提起萧氏获罪一事呢?现在,他应该有五分醉意,她问起多年前的事,他应该会答,清醒之后,应该不会记得她问过什么。

  就这么办吧。

  他啃吻她的香肩、锁骨,正要压倒她,她却推开他,浅浅媚笑,“臣妾为陛下宽衣。”

  楚连珏受用极了,眸光如火。

  然而,她悠缓的动作,实在太慢了,他等不及了,索性自己扯开衣带。

  “陛下莫急。”萧婠婠慢慢解开他的衣袍,坐在他腿上,轻吻他的侧颈,“臣妾好好服侍陛下。”

  “真是个妖精。”他开心地笑。

  “陛下,前两日臣妾听几个宫人在墙角嚼舌根,说宣武元年镇国大将军萧齐被处以车裂之刑,这是真的吗?”她一边以舌尖舔着他的耳垂,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嗯……”楚连珏胡乱地应了,大掌揉着她的背。

  “那些宫人说,萧将军与魏国勾结,通敌卖国,是真的么?”

  因为饮了酒,他的脸膛与脖颈红红的,褐眸也染红了,再加上情火缠身,他的神智已经迷乱,被欲念控制……他粗鲁地撕开她的衣衫,用力地揉捏……

  萧婠婠惊慌地推他,却又不敢太过用劲,惹他怀疑,如此,她微薄的力道怎能推动他?

  “陛下……陛下……”她使力拉他的手,却被他压倒。

  “玉染,朕受不住了……”楚连珏口齿不清道。

  她大震,心剧烈地跳动。

  迅速地从发髻上取下神针,精准地刺入他的百会穴。

  幸亏,来得及!

  本以为可以顺利地为问到一些情况,没想到功亏一篑,只能再寻良机。

  萧婠婠不知,楚连珏醒来后,会不会记得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忐忑不安。

  这夜,她对宫人说,陛下多饮了两杯,醉得不省人事,命侍卫抬御辇到千波台,然后将陛下抬回乾清宫。翌日一早,他睁开眼睛,看见她已经起身,整理着他上朝时穿的龙袍,忽然间觉得,作为一个凡夫俗子,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每日早上一睁眼,看见妻子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袍。

  由于宿醉,脑额有点疼,他命人去奉天殿传令,今日不早朝。

  萧婠婠让他多躺会儿,绞干棉巾,温柔地给他擦脸,眼神专注,“陛下,臣妾命人去太医院传话了,解酒茶很快就端来了。”

  楚连珏握着她的皓腕,笑眯眯道:“假若每日早上醒来都能看见你,那该多好。”

  她莞尔,“陛下想要臣妾服侍,臣妾每日一早都来乾清宫服侍陛下。”

  “你岂不是很辛苦?”他笑,“朕的意思是,假若你与朕每夜同眠,朕就是世间最幸福的男人。”

  “臣妾不能坏了规矩。”

  “那朕每夜都去景仁宫,过阵子每日都去坤宁宫。”

  “陛下又不正经了,后宫那些妙龄佳人可是眼巴巴地盼着陛下驾临呢。”

  “朕心中,只有你,没有旁人。”

  楚连珏柔情脉脉地凝视她,触吻她的掌心,褐眸中情丝缠绕。

  萧婠婠也望着他,被他的绵绵情意吸附了,移不开目光,抽身不得。

  最初心动、最初喜欢的男子,就在眼前,对她说:朕心中,只有你,没有旁人。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动,更何况是她?

  消逝的情愫仿佛回到了心间,缠着她的心,越绕越紧,紧得她透不过气。

  心弦,为他而颤动。

  只要她愿意,她就能成为他的真爱,他的皇后,他真正的妻子。

  可是,她可以么?

  她不能放弃进宫的目的与使命,不能!

  她不能在委身楚敬欢之后,再委身楚连珏,不能!

  无论是宫人,还是妃嫔,都明白,贵妃凌玉染最得宠,虽然她还没册封为后,但手握皇后金印,册后大典只是迟早的事。陛下不是歇在乾清宫,就是夜宿景仁宫,视其他妃嫔于无物,独宠贵妃。

  因此,妃嫔们暗自较劲,各出奇谋,谁能博得陛下青睐,便能分得一点恩露。

  那些蠢蠢欲动的妃嫔,萧婠婠看在眼里,并不放在心上。

  其实,她想物色两个性情温婉、心地善良的妃嫔,送去乾清宫侍寝,只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沈墨玉,是众多妃嫔中的翘楚,可是,她心仪燕王,不愿意侍寝的吧。

  张公公忽然来禀,已经联络到绍王的下属,那下属是绍王的得力干将,为绍王办了很多事,萧氏一案也是他查到的。

  这日午后,萧婠婠在千波台等候张公公。

  接着,张公公带着她来到千波碧湖畔一处隐秘的地方,也就是她曾荡秋千的地方。

  张公公说,那人很快就会现身,让她在此稍候片刻。

  不多时,张公公果然带了一人来,萧婠婠看着那个身形娇小的男子,愣住了。

  怎么会是她?会不会弄错了?

  萧婠婠乱了,彻底地乱了,锦画不是燕王的得力下属吗?怎么变成绍王的人了?

  “张公公,你先去忙吧。”身穿公公服色的锦画挥手道,然后笑盈盈地望着她,“贵妃娘娘,别来无恙?”

  “你是绍王的人?”萧婠婠压下那些纷乱的思绪,竭力冷静。

  “对,你我都是绍王的人。”

  “这么说,是绍王派你潜伏在燕王身边?”

  “绍王的眼光不会错,这么简单的事,你应该猜得到。”锦画那双美眸凝出一抹清冷的笑意。

  萧婠婠心念急转,脑中闪过几个最重要的问题:锦画是绍王的人,燕王一直没有发现吗?或者已经发现了?

  锦画应该喜欢燕王,不然就不会对自己做出那些事,然而,既然喜欢燕王,锦画为什么还对绍王忠心耿耿?

  锦画真的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知道萧氏获罪的真相?

  “绍王叛乱,软禁燕王,是你在燕王的茶水、膳食中做了手脚?”除了她,萧婠婠想不到下药更神不知鬼不觉的人。

  “燕王信任我,我想在王府中做什么事,再容易不过。”锦画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摇晃。

  “直到现在,燕王都没怀疑你?”

  “绍王伏法之后,我向燕王请辞,离开了燕王。若非张公公联络我,我还在江南一带游山玩水呢。”

  “你不是喜欢燕王吗?为什么要害燕王?”萧婠婠不明白,当初锦画一再对自己说,谁也抢不走王爷,王爷是她的,难道她只是做戏?

  锦画回想起那时候的爱恋,心中怅惘,伤色迷离,“我没必要骗你,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王爷的性情与手段、睿智与气度,我很了解,那种爱,是仰慕,是敬佩,是想念……我是绍王的人,是绍王安插在王爷身边的棋子,不能动情,然而,我动心了,无可救药地爱上王爷,只要王爷喜欢我一点点,我就心花怒放……王爷让我做什么,我就会搏命去办成,甚至王爷让我去死,我也毫不犹豫地去……在燕王与绍王之间,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绍王,为燕王卖命,牺牲一切……可是,王爷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只当我是得力的下属……王爷宠幸我,都是我引诱王爷的,因为王爷不碰王府中的女人,需要女人,于是我利用了这一点,给自己一个幻想,幻想王爷喜欢我才会宠幸我……”

  萧婠婠震惊了,没想到锦画爱得这么深,爱到可以付出性命。

  与锦画相比,她对燕王的感情,真的不算什么。

  “我看得出来,王爷当你不仅仅是一颗棋子。王爷关心你的安危,时常约你出宫碰面,我知道,王爷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你……我恨,我妒忌,我恨不得杀了你,你就不会抢了王爷的心,抢走我的一切……”锦画愤恨地瞪她,眼中的恨意如火狂烈。

  “因此,你做那么多事,让本宫误以为王爷对本宫只是逢场作戏,让本宫自愿放手离去,后来又害得本宫病了三个月。”

  “是,我做那么多,就是离间你和王爷,然而,王爷识破了我的诡计,一再地叱责我……我不甘心,就假传王爷的命令约你出宫……我并非真想弄死你,只想试探一下王爷是否真的紧张你,爱你……”

  “结果呢?”

  “我得到了答案,王爷爱你,为了你的安全,不惜牺牲我,要我死……”锦画美眸盈盈,水光晃动,恨意转变成伤痛,“那次之后,我痛定思痛,决定继续留在王爷身边,继续效命绍王,有朝一日,我要王爷求我,要王爷为当初的选择后悔。”

  萧婠婠想不到,燕王竟然被一个女子捏住性命,“你做到了,你控制了王爷,软禁王爷在王府,让绍王控制了金陵和皇宫。”

  锦画怒吼:“那又如何?王爷仍然不爱我,王爷爱的是你!就算我做得再多,付出再多,王爷也不会怜悯我……绍王伏法,王爷知道是我暗中下药,饶我一条贱命,要我在金陵消失……”

  萧婠婠心想,也许王爷早就知道下药的人是锦画,“倘若是别人,王爷一定会将那下药的人碎尸万段。”

  锦画冷笑,“也许是吧。”

  “你不是恨本宫吗?现在你可以杀本宫泄愤。”

  “以前执著于爱,一定要得到王爷的心,得到王爷整个人,只要你不跟我争,王爷就是我的……离开金陵后,我在江南一带游历,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回想起那些情啊爱啊,觉得自己很可笑。我想通了,既然得不到王爷的爱,又何必执著于此?没有王爷,我还有自己,我会活得更逍遥、更惬意。”

  “你真的想通了?”萧婠婠还是有点怀疑,“你不恨本宫了?”

  “你是当朝贵妃,我恨你做什么?”锦画笑道,“虽然王爷爱你,不过你与王爷能否厮守一生……只怕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了。”

  萧婠婠的心隐隐作痛,锦画说得对,今生今世,她与王爷不可能终成眷属。

  锦画问:“你想知道萧氏一案的真相?”

  萧婠婠回神,正色道:“张公公说你查到萧氏一案的真相,真的吗?”

  锦画悠悠地晃着秋千,“据我所知,萧将军两个女儿没有幸免,你也是萧将军的女儿?”

  萧婠婠淡淡一笑,“对,本宫自幼流落在外,还没来得及认祖归宗,父亲就获罪。假若你知道萧氏灭族的始末,还请告诉本宫。”

  “绍王命我暗中查探萧氏一案,既然你也是绍王的人,也为绍王办事,我告诉你也无妨。”

  “谢谢。”

  “杀你全家、诛萧氏九族的罪魁祸首,是陛下。”锦画幽静地看她,声音沉重。

  “陛下?”虽然萧婠婠已经知道是陛下下旨诛萧氏九族,而且也接受了这个事实,然而,经由锦画的口说出来,她还是心魂大震,直觉锦画的话大有深意。

  “萧氏一案,的确有不为人知的内幕与龌龊,不过,罪魁祸首是陛下,陛下要你们萧家每一个人死。”

  锦画的话,就像一根木棍,打得萧婠婠头晕目眩、头疼欲裂。

  陛下要萧家每一个人死?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头很疼,心很痛,鲜血横流。

  锦画以淡漠的口吻道来:“二十几年前,陛下的母妃是神宗的贤嫔阮氏,也许你也知道,贤嫔与你母亲是表姐妹,姐妹情谊很好。贤嫔进宫两年,颇为得宠,时不时地邀你母亲进宫相聚。你母亲是镇国将军夫人,进宫并不难,因此,贤嫔与你母亲的情谊比以往更好了。”

  萧婠婠不知道母亲与陛下的母妃贤嫔是好姐妹,这些事与萧氏获罪有什么关系?

  “当时,后宫以皇后和贤嫔最得宠,不过只有皇后诞下皇子,其他妃嫔所生的都是公主。母凭子贵,贤嫔想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就要生一个儿子。有一日,贤嫔传你母亲进宫,对你母亲说,有喜了。更可喜的是,你母亲突然晕倒,经太医诊断,你母亲也怀孕了,时间差不多。”

  “然后呢?”

  “几个月后,你母亲怀的是龙凤胎,生了一双儿女。贤嫔听到这个消息,为姐妹高兴,就在这个时候,贤嫔开始腹痛,疼了一日一夜才产下一个男婴,可惜,男婴已经断气了。”锦画叹气道。

  萧婠婠没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忽然觉得这件事大有蹊跷。

  锦画道:“当时神宗不在宫里,好像去了护国寺。贤嫔产下死婴,无法接受事实,就心生一计,封锁了消息,派忠心可靠的宫人秘密出宫,让母亲去镇国将军府求你母亲,将萧家长子让给贤嫔,当做贤嫔和陛下的儿子。”

  萧婠婠听得惊心动魄,脑子里嗡嗡地响,贤嫔的儿子,楚连珏,是自己的亲哥哥?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个真相,女主承受得了吗?

  第大结局一章诡异之毒她震惊、不信、崩溃的表情,锦画看在眼中,继续道:“你无法想象世间竟有这样的事,我想你母亲起初也不答应的吧,不过,你父亲母亲终究答应了,将自己的儿子送进宫,送给贤嫔当儿子。。。書蛧書蛧贤嫔的儿子,就是当今圣上。”

  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匕首刺入心口,热血喷溅……

  萧婠婠痛得四肢发抖,痛得身心撕裂,痛得无力支撑,软倒在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楚连珏与她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真相?

  父亲,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天啊,她与自己的亲哥哥做出那么多逾越伦常的亲密举动,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却也同床共枕好些日子!

  这是造孽啊!父亲,母亲,婠婠该怎么办?

  然而,还有更沉痛的真相等着她。

  锦画看着她痛楚、崩溃的神情,面色淡然,“这个秘密,只有贤嫔与你父亲、母亲知道,陛下十岁那年,贤嫔染病薨了,这个世间就只有你父母知道这个秘密。陛下登基后,不知怎么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担心有朝一日这个秘密会泄露,那么,他就不能坐拥江山。因此,为了保住秘密,为了坐稳帝位,他一不做二不休,决定铲除知道他身世秘密的两个人。”

  “不要说了……本宫不想听……”萧婠婠泪流满面地叫道,捂着耳朵,再也不想听那令人痛彻心扉的真相。

  “陛下暗中命四大世家搜集萧将军的罪证,不过萧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精忠报国,怎会做出背叛朝廷之事?”锦画兀自说着,“陛下不惜污蔑亲生父亲萧将军与魏国勾结,通敌卖国,让四大世家制造伪证,将萧将军定罪,赐车裂之刑,诛九族。”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萧婠婠嘶哑地喊道,手足发软,心痛得无法喘息媲。

  心口插着一柄匕首,慢慢地转动,搅着她的心,血肉模糊。

  她哭得肝肠寸断,一双红眸流下的泪,仿佛血泪,鲜艳的红,触目惊心。

  她苦苦追求的真相,竟然是陛下!竟然还是陛下!

  是楚连珏要父亲、母亲死!

  是楚连珏要萧氏九族无一人活着!

  是楚连珏利欲熏心,残忍地害死了亲生父母和亲人!

  父亲,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锦画蹲在她身前,拍拍她的肩,怜悯地安慰,“有时候,知道真相,不如蒙在鼓里的好,因为,大多数真相龌龊不堪,令人无法接受。”

  “你骗本宫的,是不是?”萧婠婠低哑道,双眸模糊。

  “你可以选择从未听我说过。”锦画站起身,“我该出宫了,娘娘保重。”

  话落,她径自离去。

  萧婠婠痛得站不起身,痛得遍体冷汗,痛得四肢痉挛。

  一直哭,泪水仿如决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簌簌地掉,落入翠绿的草丛。

  痛到深处,痛到绝望,神思俱灭,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萧婠婠已经躺在景仁宫的床榻上,是张公公命人抬她回来的。

  听闻她在千波碧晕倒,楚连珏立即来看她,紧张,关切,帝王的爱不是假的。

  可是,她觉得很可笑,很荒唐,很滑稽……所有的一切都荒唐得不可思议。

  宋之轩诊治后,只说她近日太过劳心费神才会晕倒,好好歇几日便可。

  楚连珏劝她多多歇息,后宫之事暂时莫理,对她极尽温柔。

  她强颜欢笑,说自己没事,歇几日就会好了。

  楚连珏离去后,萧婠婠拉下脸,眉心紧蹙,泪珠簌簌而落。

  宋之轩开了药方走进寝殿,静静地看她。

  她默默地流泪,哭得那么悲伤,好像不敢哭出声,压抑着。

  他的眉头皱起来,温声道:“娘娘,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娘娘不如敞开心怀……”

  “本宫没事……本宫只是想痛快地哭一场……”她哭道。

  “假若娘娘相信微臣,微臣愿为娘娘分忧解难。”

  “本宫想静一静,大人先退下吧。”

  宋之轩担忧地看她,半晌才转身离去。

  既然她不愿说,他也无法强求。

  卧床三日,得知真相后的巨痛与绝望,仍然无法缓解。

  她神思郁悒,神智恍惚,满面病色,近身服侍的宫娥担忧不已。

  楚连珏来的时候,她才展露一点欢颜,不让他担心,更不让他瞧出端倪。

  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不知道……一切都乱了……

  锦画所说的,不停地回响;这个真相,撕咬她的身;楚连珏的残忍与冷酷,重重地捶着她的心,捣毁了她的一切。

  父亲,母亲,他是婠婠的兄长,是你们的儿子,婠婠应该杀了他,为你们复仇吗?

  你们赞成婠婠这么做吗?

  她得不到答案。

  这夜,很晚了,陛下没有过来,她心想着他已在乾清宫歇着了,就孤身前往千波台。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没有宫人盯着,没有旁人叨扰。

  夜色如墨染,月华如霜冷,碧树繁荫投下一团团黑影,为千波碧增添几许神秘。

  深沉的夜,悄无声息,千波碧附近看不见一个人影,安静得可怕。

  萧婠婠心事重重,登上千波台,看着台上的一切,泪水汹涌。

  这里,发生过太多事,陛下,燕王,凤王,一件件、一幕幕地回想起来,她只觉得荒唐、可笑,尤其是她与陛下之间的事,令人作呕。

  燕王……楚敬欢……

  好久不见他了,不知他怎样了……

  自从那次决裂之后,他们从未见过面,她克制着不想他,一心一意地取悦楚连珏,以期查到父亲获罪的真相。

  而今,真相揭开,最丑陋的一面在她眼前摊开,她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正视,痛彻心扉……

  为什么会有这样残忍、丑陋的真相?

  她无力地蹲下来,失声痛哭……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有人登上来,她没有听见,悲痛欲绝地抽噎。

  一人走向她,怜爱地看她,半晌,拉起她,取出丝帕为她拭泪。

  萧婠婠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仿佛抓住一根浮木,紧紧地抓着他,扑入他的怀抱,“呜呜”地哭,无暇去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人是楚敬欢。

  他抱着她,轻拍她的背,抚慰着她,无须言语,只需这样静静地抱着她,让她哭个够。

  好久好久,她慢慢止了哭,却仍然哽咽。

  他拉她坐在锦榻上,为她拭泪,又将她搂在怀中。

  萧婠婠伏在他的胸前,渐渐地平复了情绪,只觉得,只要有他在,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再困难的事,只要努力,她就能办成;只要他抱着她,她就觉得很安心,可以无所畏惧,可以放手去做。

  是的,他总在那里,无论她与他能否终成眷属,他总会站在那里看着她。

  只要他的目光还在她的身上,她就觉得安心。

  萧婠婠抱着他的腰身,闻着他独特的体味,什么都不想说,享受着这久违的亲昵与安心。

  楚敬欢也不问,闭上眼,真想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在千波台巧遇,萧婠婠当作是巧合,也许,他只是偶尔夜入皇宫,为了她,夜入皇宫。

  她已经有了决定。

  无论如何,她必须为无辜惨死的父亲和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这日,她妆扮了一番,掩去这几日的病色,前往御书房。

  碧蓉端着一碗参茶,随她踏入御书房。

  楚连珏正在批阅奏折,看见贵妃来了,搁下朱笔,起身离案,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来了?病好了么?”

  碧蓉将参茶放在御案上,躬身退出御书房。

  萧婠婠轻笑,“好了,臣妾没病,只是累着了。陛下,国事重要,但龙体更重要,臣妾命人沏了参茶,陛下喝吧,提提神。”

  “好,朕待会儿喝。”他揽着她,在她耳畔亲昵道,“朕晚些时候去景仁宫,一道用晚膳,朗朗睡下后,朕与你共度良宵。”

  “陛下又不正经了,这是御书房呢。”她不着痕迹地推开他,“陛下若想与臣妾共度良宵,就该喝参茶提神,尽早批完奏折,早些去景仁宫。”

  “好,朕喝参茶,尽快批完奏折。”楚连珏宠溺地在她腮上落下一吻,转身去喝参茶。

  萧婠婠看着他喝下一整碗参茶,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公公进来禀报,说大学士沈大人求见。

  她笑道:“陛下,臣妾告退。”

  楚连珏颔首,叮嘱她别累着。

  这夜,他们带着朗朗一同进膳,其乐融融,好不欢乐。

  就寝前,他道:“过两日搬去坤宁宫吧,朕已让沈墨兮拟诏了,你想朕何时下诏,朕就下诏。”

  萧婠婠犹豫道:“再过半月吧,毕竟……”

  “不打紧,谁敢乱嚼舌根,朕就赐他死罪。”楚连珏一笑。

  “后宫祥和,才不会积怨,这也是陛下与臣妾的福气。”

  “好,朕都依你,半月后下诏,过两日,你必须搬去坤宁宫。”

  “臣妾遵命。”萧婠婠嫣然笑道,“陛下,臣妾不想成为史官笔下悍妒、失德的皇后,臣妾以为,陛下还是雨露均沾为好,免得那些妃嫔的怨气都撒在臣妾身上,臣妾可担当不起。”

  他面色一沉,“又有哪个妃嫔惹你生气了?朕要让她明白,朕想宠谁,就宠谁,与你无关,谁也无法左右朕的意愿、喜好。”

  她摇头失笑,“那些妃嫔怎会明白陛下的心思?同为女人,臣妾明白她们的处境,也同情她们,陛下不去她们的寝殿走走,她们身无圣宠,在后宫就没有真正的地位,就连宫人也欺负她们。”

  楚连珏捧着她的脸,一本正经地问:“玉染,朕宠幸别的女子,你不会介意?”

  萧婠婠温婉道:“臣妾当然介意,可陛下是一国之君,后宫三千佳丽是一国之君无法回避的。作为一国之母,臣妾不仅仅是陛下的妻子,还是执掌后宫的主人。臣妾除了尽一个妻子的本份,还要顾及妃嫔的感受。后宫风平浪静,才是陛下与臣妾的福气,是不是?”

  “果然是母仪天下的风范,朕的皇后,非你莫属。”他愉悦地笑。

  “那臣妾安排几个妃嫔侍寝,可好?”

  “你安排吧。”他抱她上床。

  萧婠婠恬淡地笑着,在适当的时候,让他昏睡过去。

  接下来五日,她每日安排一个妃嫔去乾清宫侍寝,被选上的妃嫔心花怒放,对她感恩戴德。

  这日,楚连珏派公公来传话,今日不必安排妃嫔侍寝了,他会到坤宁宫与她一道用膳。

  公公去了,沈墨玉求见。

  萧婠婠了解过,沈墨玉住在承乾宫,深居简出,鲜少与妃嫔来往,作画抄书,赏花赏月,过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宁静日子。

  沈墨玉踏入大殿,屈身施礼,温婉道:“嫔妾拜见娘娘。”

  “免了。”萧婠婠和言道,“妹妹坐吧。”

  “谢娘娘。”沈墨玉恭谨地坐下,宫人奉上热茶。

  “妹妹这会儿来,可真巧了,陛下刚刚遣人来传话,说稍后会来呢,妹妹多待会儿,能见到陛下呢。”

  “陛下来坤宁宫,是与娘娘、秦王殿下共聚,嫔妾就不打扰了,嫔妾稍后便告辞。”

  沈墨玉柔婉地说着,低垂的眸光却是流转着。

  萧婠婠这么说,只是试探,得到的答案是:沈墨玉对楚连珏,似无侍寝的心愿。

  她笑道:“妹妹,往后若是得闲,就常来坤宁宫走走,算是陪陪本宫。”

  沈墨玉道:“假若娘娘不觉得嫔妾言辞粗陋寡淡,嫔妾自当常来请安。”

  “对了,前几日陛下提起你了,还赞你知書蛧画双绝,是后宫书画第一人。”

  “陛下过誉了,嫔妾只是陋颜之人,书画也不登大雅之堂。”

  “妹妹太谦虚了。”萧婠婠审视着她清雅秀丽的脸,不漏掉她一分一毫的表情,“陛下对你很上心呢,这两日,若你身无不适,本宫就安排……”

  “娘娘。”沈墨玉急促地打断她,豁然抬眸,却又突然发觉这样的反应很不妥当,又尴尬又窘迫,“嫔妾近来身子不适,娘娘还是安排别的姐妹侍寝……”

  “哦?你何处不适?本宫传太医给你瞧瞧……”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倦怠,容易疲乏,嗜睡,许是因为热了吧,娘娘无须担忧,嫔妾会照顾好自己。”

  萧婠婠没再多说什么,再聊几句,她就告辞回宫了。

  她今日特意来坤宁宫,目的就是,向萧婠婠表明,不侍寝。

  萧婠婠几乎可以断定,沈墨玉的心中,只有燕王。

  三日后。

  夜里,萧婠婠正要歇寝,却有宫娥匆匆地奔进来,惊慌地禀道:“娘娘,出大事了,陛下……陛下……”

  她没有多想,立即赶往乾清宫。

  不可能的呀,陛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发作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自那日亲自送参茶去御书房开始,还不到七日,暗地幽兰还不会发作,陛下到底怎么了?

  是的,她在每日送去的参茶中下了暗地幽兰,要他发癫发狂,要他想起最害怕、最愧疚的事,假若他对诛杀萧氏九族有一点点的愧疚,他一定会说出来的。

  她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才能从他的口中得知真相,证实锦画所说的“真相”的真伪。

  楚连珏没有发觉,她的计划顺利进行,今夜却出了岔子。

  赶到乾清宫,整座宫殿已经戒严,侍卫严禁闲杂人等出入,凶厉地盘问、把关。

  踏入大殿,她看见十几个宫人跪成两列,寝殿中吴涛站在龙榻一侧,神色紧张。

  榻上半躺着的男子,仅着明黄色绸衣,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

  宋之轩正为他诊视,手法娴熟,眼神专注。

  “陛下怎么了?”萧婠婠颤声问道,忐忑不安地靠近龙榻,看着楚连珏,他闭着眼,面色苍白,绸衣和榻上都有触目的血色。

  “娘娘,陛下正要歇寝,忽然口吐鲜血……”吴涛骇然道。

  “大人,陛下究竟怎么了?”她不敢置信,是那暗地幽兰害得他吐血。

  宋之轩回首看她,眼神别有意味,“陛下中毒了,是慢性剧毒,无解药可救。”

  萧婠婠惊骇得手足发抖,“慢性剧毒?大人,一定要救陛下……”

  怎么会这样?暗地幽兰不是慢性剧毒,林舒雅服用后只是疯癫而已,楚连珏怎会吐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涛惶恐道:“大人,陛下不能有事,快快救陛下……”

  萧婠婠担忧地看着昏迷的楚连珏,这一刻,她真的不想他死,不想……就算他残忍地杀了亲生父母、杀了萧氏九族,她也不想他就这么死了……她很害怕,他就这么去了,最初喜欢的男子,曾经爱过的男子,就这么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不想他死……她很乱……

  宋之轩道:“娘娘,微臣要为陛下施针,看看能否将陛下体内的剧毒逼出来。”

  她让开,他脱下陛下的绸衣,开始施针,落针如风。

  她看了一会儿,灵光一闪,吩咐吴涛:“立即派人去燕王府,传燕王进宫。”

  吴涛略有错愕,迟疑了须臾才出去吩咐。

  “大人,陛下所中的毒,是……”萧婠婠颤抖问道。

  “不是,少量的暗地幽兰不会致命,陛下所中的慢性剧毒,很罕见。”宋之轩在楚连珏身上各处大穴刺入银针。

  她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有一个问题浮现脑海,“陛下怎么会中毒?”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当务之急,是救治陛下。”

  接着,他让萧婠婠传令下去,让宫人煎药,抬进来一大桶温水。

  宫人准备好药汤,宋之轩将楚连珏放在浴桶中,以此逼毒。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楚连珏没有动静,没有呕出毒血,药汤的颜色也没有改变。

  宋之轩面色凝重,“娘娘,陛下所中的毒,非常罕见,微臣无能为力。”

  萧婠婠的心揪得紧紧的,“连大人也无能为力,那陛下……”

  “微臣惭愧,微臣只能暂时护住陛下一缕余脉,微臣先回太医院翻翻医书,一个时辰之内,微臣会回来。”他仍然不紧不慢,毫无慌乱之色。

  “好,本宫等大人回来救治陛下。”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宋之轩离去,萧婠婠搬了一只绣墩坐在浴桶旁,陪着楚连珏。

  是谁下毒的?陛下能度过这劫吗?

  第大结局二章弑兄夺位他闭着眼,唇色如霜,俊美如铸的脸毫无生机,闪现出一丝丝青蓝色。

  她呆呆地看他,泪水不知不觉地滑下来,瞬间泪流满面。

  父亲,母亲,婠婠应该救他的吧,就算他杀了你们,他也是婠婠的哥哥。

  父亲,母亲,假若你们还在世,也会赞成婠婠救他一命的吧丫。

  她从发髻上取下神针,缓缓地刺入他的百会穴。

  师父说,冰魂神针能解百毒,希望神针能救他一命。

  有人步履匆匆地闯进寝殿,风风火火,袍角微掀媲。

  燕王,楚敬欢。

  目睹寝殿中的一幕,他极为震惊,脸膛冷峻,“陛下……”

  萧婠婠满面泪痕,声音嘶哑,“宋大人说,陛下身中剧毒……”

  神针已经刺入百会穴多时,可是楚连珏还没醒来,难道神针无法解他体内的毒?

  楚敬欢看看楚连珏,目光落在她悲伤的脸上,“陛下怎会中毒?何人下的毒?”

  她摇头,就像一个害怕死亡的小女孩,无辜地问:“陛下会不会……”

  “陛下吉人天相……宋大人会救陛下的……”他安慰道,拍拍她的肩。

  “王爷,婠婠很害怕……”她惶恐道,珠泪簌簌地掉落。

  “莫怕,还有本王……”楚敬欢蹲在她身侧,温柔低语。

  看着他坚定的眼睛,看着他冷硬的脸膛,只要他在身边,萧婠婠就不再那么害怕,纷乱的情绪慢慢平复。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可是,她无暇去想。

  “微臣参见娘娘,参见王爷。”对于眼前不合时宜的一幕,宋之轩视若无睹,稳步走进来。

  楚敬欢立即起身,焦急道:“快快救治陛下。”

  宋之轩淡定的脸上布满了无奈与惭愧,“微臣查阅了一些医典,陛下所中的剧毒,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萧婠婠的心抽痛起来,那么痛,那么痛,痛入骨髓……那么,楚连珏就要死了吗?不会再醒来了吗?

  楚敬欢冷厉道:“本王不管,本王要你想尽一切办法,救治陛下!”

  宋之轩垂首道:“微臣已经尽力,微臣能想到的法子,都已经用过了。”

  楚敬欢恼怒地瞪他一眼,“吴涛,派人去太医院传所有太医到乾清宫。”

  吴涛领命去了,宋之轩翻着楚连珏的眼皮,检视他的心脉和手脉,“奇怪,陛下好像……有点醒了。”

  果不其然,话音方落,楚连珏就睁开眼睛,看着萧婠婠,握着她的手。

  “陛下,臣会想尽一切办法救陛下。”楚敬欢的语气坚决如铁。

  “朕知道……朕不行了……”楚连珏缓缓道,虚弱得嗓音低哑,另一手握着楚敬欢的手,“皇叔,立朗朗为太子……答应朕,辅佐朗朗,治理好大楚国……”

  “臣会辅佐朗朗。”楚敬欢悲痛得眼睛微红。

  “玉染,朕说过……会立你为后,朕不会食言……”楚连珏的手抚触着她的腮,眼中柔情四溢,“明日一早,诏书就会下……”

  “陛下……”萧婠婠心痛得说不出话,忘记了是他杀死了父亲母亲,是他诛杀萧氏九族。

  “宋之轩,去传吴涛……”楚连珏疲倦地闭眼。

  “是,陛下。”宋之轩立即去了。

  不多时,他和吴涛进来,楚连珏看向吴涛,低弱道:“皇叔,抓住他……”

  楚敬欢不及多想,地抓住吴涛,不让吴涛逃跑。

  楚连珏看着跪在地上的吴涛,低缓地质问:“为什么……在朕的茶水中下毒?”

  其余三人惊震不已,想不到下毒的人竟然是吴涛,更想不到陛下已经知道下毒的人。

  萧婠婠不明白,吴涛为什么下毒害陛下?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吴涛被楚敬欢压制着,动弹不得,下毒一事被陛下说出来,并不惊慌失措,反倒没了寻常的谦卑恭敬,那副嘴脸变得阴狠,双眼布满了仇恨与阴谋得逞的快意,奸险地笑,“你活不过今晚的……哈哈,你快死了……我潜伏在宫中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我终于为先帝复仇了……哈哈……”

  先帝?

  所有人都震惊,萧婠婠瞠目结舌,身边侍候的人,竟然是心怀异心,可真是养虎为患。

  吴涛为什么为先帝复仇?

  萧婠婠知道,楚连珏登基不久,吴涛进宫当太监,由于为人机灵、处事圆滑,深得掌事公公的赏识,很快得到提拔,调到御前伺候。刘喜掌权的时候,他把刘喜伺候得很好,也颇得陛下的欢心,因此,刘喜死后,陛下才会提拔吴涛为总管。

  “说!为什么下毒?”楚敬欢喝问。

  “那就要先问问他为什么弑兄夺位。”吴涛毫无畏惧地瞪向楚连珏,愤恨道,“先帝驾崩,并非因为心疾,而是因为被人下毒。”

  所有人都看向楚连珏,等着他的回应。

  世人皆知,而且皇室玉牒中记,先帝驾崩,是因为心疾突发,深夜暴毙。

  先帝梓宫前,先帝皇后林氏奉遗诏出现,遗诏中说,着怀王楚连珏即位,继承大统。

  假若先帝不是心疾突发、不是暴毙,那么,先帝之死,大有可能是一个谋朝篡位的大阴谋。

  “先帝不是死于心疾,你有何证据?”楚连珏有气无力地问。

  “这么多年了,就算有证据,也早已被你毁了,那些知道内情的宫人,也早已被你暗中杀害,否则,你能坐得稳帝位吗?”吴涛厉声道,“你不甘心深爱的女子被先帝抢了,不甘心她被困深宫一生一世,不甘心得不到她,你要抢回先帝的皇后,就弑兄夺位,自己当皇帝,这样就可以得到心爱的女子……你下毒害死先帝,先帝没有子嗣,只能让你当皇帝,你的帝位是抢回来的……我要将你谋朝篡位的事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弑兄夺位、强娶兄嫂的伪君子……”

  “朕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你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趁朕还没死,一并说了吧。”楚连珏淡弱道。

  萧婠婠愣愣的,不知道吴涛说的是真是假。

  楚连珏真的毒杀先帝,夺了帝位?

  以他的性情,以他的冷酷残忍,以他对嘉元皇后刻骨铭心的爱,她觉得,他有可能这么做。

  “你毒杀先帝,我也要让你尝尝被毒死的滋味……你弑兄夺位、强占兄嫂,就算到了阴间,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要为先帝复仇,就算你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吴涛吼道,声色俱厉。

  “假若朕死不了呢?”楚连珏似笑非笑,并不因为他的话而动怒。

  “我在你的茶水中所下的毒是慢性剧毒,连续服用七八日,剧毒已经侵入你的五脏六腑,你没救了,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吴涛阴恻道。

  “哦?什么剧毒?”

  “黑蝴蝶,连宋之轩都无能为力的剧毒,还有谁救得了你?”

  “假若朕根本没有喝你沏的茶呢?”楚连珏阴冷地笑。

  “不可能!你喝了茶,中毒了,你就快死了……”吴涛不敢置信,两眼上翻,厉色狰狞。

  楚连珏悠悠一笑,“朕假装中毒,只是为了引你现身……你为什么为先帝复仇?”

  萧婠婠,楚敬欢,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陛下假装中毒?

  那么,方才他们说的话,楚连珏都听见了?

  吴涛崩溃地摇头,“你不必骗我,你中毒了,你马上就会毒发身亡……”

  楚连珏阴冷地问:“你与先帝是何关系?”

  吴涛道,先帝登基前,他在王府里做事;先帝登基后,答应他,过阵子安排他进宫,还给他安排一份差事,他们就可以时常见面。他满心期待着进宫的那一日,却等来了先帝驾崩的消息。

  先帝登基仅仅一年,深夜暴毙,他不相信,绝不相信!

  什么心疾!先帝根本没有心疾!

  他要查清楚,先帝为什么会突然驾崩。

  楚连珏登基后,他等到了一个机会,进宫当太监。

  于是,他不惜一切地进宫,做尽一切讨得掌事公公的欢心与赏识,一步步地往上爬。同时,他暗中查探先帝驾崩的真相,问那些在宫中当差多年的宫人,总算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些宫人不敢提起先帝驾崩一事,因为,楚连珏登基后下了一道密令,禁止宫人再提起先帝,否则,宫规处置。他以各种法子求他们告知真相,他们语焉不详地说,先帝心疾暴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至于因何驾崩,他们也不清楚,因为知道真相的那些宫人,早已神秘地消失。

  仅凭这些语焉不详的话,吴涛就断定,先帝必定是被人害死的。

  后来,他又听一个在偏僻宫苑扫地的老宫人说,先帝是被毒死的。

  老宫人回忆说,先帝驾崩那夜,乾清宫突然多了好多面生的侍卫,在乾清宫伺候的宫人都被遣到别宫,皇后林氏赶到,只来得及与先帝见最后一面。

  老宫人还说,当时他在乾清宫的侧门打扫,夜里他起夜,看见一个男子从侧门进来,戴着风帽,神神秘秘的。

  这神秘的男子,老宫人看到了他的脸,是怀王,楚连珏。

  听了这些,吴涛更加确定,是楚连珏毒死先帝。

  当总管的几年间,吴涛如履薄冰,做了精密的谋划,先得到楚连珏的信任,再暗中下毒,毒死他。

  说完,吴涛阴刻地笑,“先帝正当盛年,若非被你毒死,怎么会暴毙?”

  他看向燕王,“王爷,这个弑兄夺位的败类,该不该死?王爷应该为皇室清理不仁不义的子孙。”

  萧婠婠看向楚连珏,他被指控了,却淡漠得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真的没有中毒?可是,为什么他的面色那么苍白?

  “皇叔相信他所说的?”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风度绝佳。

  “臣相信陛下。”楚敬欢面色沉静,扬声喊人,“将吴涛押下去!”

  两个侍卫进来,押走吴涛,转身的一刹那,吴涛回眸瞪着楚连珏,恨意滚滚。

  萧婠婠回首,震惊道:“陛下……”

  楚连珏口吐鲜血,血色略黑,“玉染……”

  宋之轩连忙诊视他,半晌,沉重道:“陛下,微臣无能……”

  她的心再次揪得紧紧的,楚连珏不是说没有喝吴涛沏的茶吗?怎么会中毒?难道他只是骗吴涛的?

  楚连珏疲倦地眨眸,“朕知道……你尽力了……这就是命……天命不可违……”

  “陛下是真龙天子,就是天……”楚敬欢朗声道。

  “真龙天子,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朕宁愿当一个凡夫俗子,就可以与瑶儿双宿双栖,厮守一生……”楚连珏低哑道。

  “陛下,娘娘会责怪陛下没有照顾朗朗长大……”萧婠婠不知还能说什么。

  “玉染,朕到了阴间,会去找瑶儿……就能厮守一辈子了……”楚连珏温柔地笑起来。

  她想挤出一抹笑,可是,泪水簌簌地滑下来,染湿了唇角的笑。

  楚连珏握着楚敬欢的手,缓慢道:“朕知道,皇叔有经天纬地之能……朗朗还小,望皇叔辅佐父皇的子孙长大成材,治理好大楚国,开创盛世。”

  楚敬欢沉声道:“臣尽力。”

  楚连珏看向宋之轩,“朕想回到榻上。”

  宋之轩和楚敬欢合力将楚连珏抬到龙榻上,让他靠躺在大枕上。

  楚连珏面上的青蓝之色越来越重,挥挥手,“朕只想与皇后度过人世间最后的时光。”

  楚敬欢和宋之轩齐刷刷地看向萧婠婠,然后退出寝殿。

  “朕没想到,快乐的日子这么短……”楚连珏握着她的手,温柔浅语。

  “陛下会没事的……”

  萧婠婠的心好像被一块大石压着,闷闷的痛,喘不过气。

  也许,下一刻他就会闭上眼睛,再也不会醒来,她再也看不见他了,再也看不见最初喜欢的男子了。

  这个念头,死死地攫住她,令她无法呼吸。

  那段短暂的情,那段曾经撕心裂肺的爱恋,虽然被她深埋在心底,可是,她并没有忘记他,并没有放下,她还是在乎他的……他就快死了,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虽然,她曾有一度很恨他。

  “朕在阴间与瑶儿做一对逍遥的鬼夫妻,是朕梦寐以求的,只是……朕舍不得你……”楚连珏的掌心贴着她的腮,柔情脉脉地看她,她的泪水湿了他的掌心。

  “陛下……”

  “朕说过,朕会册你为后……朕已经安排好了,后日就是册后大典……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朕在奉先殿等你……”他的褐眸流光溢彩,闪闪发光的是那令人动容的深情厚意,“朕不知道你就是朕在清凉山遇见的女子……多次伤害你、杀你……朕对不起你……朕要给你最好的,补偿你……朕不会丢下你一人,生同衾,死同穴,昭陵便是你我的天下。”

  萧婠婠错愕地呆住,他要自己殉葬?

  他为什么要她殉葬?他想他们与嘉元皇后在阴间永远在一起?

  他真的这么爱她么?

  楚连珏又吐出一缕乌血,她立即取了丝巾为他拭去血迹。

  “玉染,朕这一生,只爱过两个女子,你,瑶儿……瑶儿先行一步,朕心痛,朕几乎活不下去……如今,朕也要去了,就剩你了……你愿意来陪朕与瑶儿吗?”

  “那朗朗怎么办?朗朗还小……”萧婠婠不愿他死,也不愿殉葬,因为,父亲通敌卖*国的罪名,还没有洗去。

  “皇叔答应朕,会好好辅佐朗朗……玉染,你不愿意吗?”楚连珏的声音越来越低,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好像有千万只毒虫噬咬着他的心,四肢百骸都在痛,都在咬。

  “陛下,告诉臣妾,为什么诛杀萧氏九族?萧将军没有勾结魏国,没有通敌卖*国,是不是?”她知道,他时间不多了,此时不问,就永远没有机会问了。

  “萧齐……为什么问他……”铺天盖地的痛,令他难以喘息,身上的热力一点一滴地流逝,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臣妾想知道,陛下,告诉臣妾……”萧婠婠急切地问,凄楚地恳求。

  “萧将军没有通敌卖*国……是被污蔑的……”楚连珏觉得胸口越来越紧,艰难地呼吸。

  “陛下可曾后悔、可曾愧疚?”她泪流满面地质问,原来,锦画说的是真的,她不明白,为了保密,为了帝位,他竟然可以残忍地杀害亲生父母和亲人。

  “朕……也很后悔……朕对不起萧将军……”他的话,并不虚伪。

  “陛下可知,臣妾是谁?”萧婠婠默默流泪,心痛如割。

  楚连珏轻轻地摇头,目光微颤。

  萧婠婠哭着哑声道:“臣妾是萧婠婠,是萧将军第三女。”

  他惊得愣住,渐渐暗寂的褐眸陡然微亮,随即又暗淡下来。

  她竟然是萧齐的女儿!

  那么,她进宫,想必别有用心。

  她一双红眸染了哀绝的痛,血红之色令人惊心,“陛下,臣妾不想骗你,你从未得到过臣妾……陛下每次宠幸臣妾,其实是假的……”

  闻言,楚连珏一口气提不上来,剧烈地喘气,嗬嗬有声。

  宠幸她,是假的?他不信!

  他的感觉不会错,他宠幸了她,她是他的女人,怎么会是假的?

  楚连珏想问,朕明明宠幸了你,怎么可能是假的?你如何瞒过朕?

  可是,话还没出口,血已经喷出,溅了一身。

  “陛下……”萧婠婠惊恐慌乱地为他擦拭着。

  “假的?”他艰涩道,声音嘶哑,仿佛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她颔首,“陛下,你先歇会儿。”

  他握着她的手,用今生最后的力气握着,死死地不放开,“朕不信……你喜欢朕……爱朕……为什么……”

  她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哽咽道:“陛下,虽然你我在清凉山相遇,可是,你杀了父亲,诛杀萧氏九族,我怎能成为你的妃子?再者……”

  “你……你……”楚连珏用尽最后一股力气,将她的身子揽过来,抱着她,一字字地、恼恨地说道,“你欺瞒朕……这么久……朕不会放过你……朕要你殉葬……”

  “陛下,不可以……”

  她推开他,他倒在大枕上,胸口剧烈地起伏,那双褐眸却慢慢闭上……

  萧婠婠骇然地叫,泪水再次滑落,“陛下,不是我不愿,而是不可以……我们是亲兄妹啊……怎能结为夫妻……”

  **陛下真的会死吗?真相便是如此吗?女主会殉葬吗?

  第大结局三章殉葬楚连珏眉头微蹙,似乎想睁眼,却睁不开了,也说不出话了……

  她哭道:“我知道,你不想失去帝位……不想让人知道你不是神宗的子嗣,更不想让人知道你是镇国将军萧齐的儿子……可是,父亲和母亲根本不会泄露你的身世秘密……你为什么杀了亲生父母,为什么诛杀萧氏九族……陛下,为什么这么残忍……”

  他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她悲痛地说着,他的头慢慢歪了,手臂也垂下去了……

  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开口!再也不会…丫…

  萧婠婠“呜呜”地哭,楚敬欢和宋之轩听到她的哭叫声,立即冲进来。

  诊断后,宋之轩哀痛道:“陛下驾崩了……”

  楚敬欢看着归去的天子,黑眸闪着泪光。

  ———媲—

  天子驾崩,丧乐长鸣,阖宫哀痛。

  次日一早,乾清宫下了两道诏书:册楚文朗为太子,着燕王楚敬欢辅政,太子何时登基,由燕王与沈大学士商议。

  册贵妃凌氏为后,后日举行册后大典,大行皇帝出殡那日,皇后殉葬,入昭陵。

  大行皇帝的丧仪由大学士沈墨兮主持,而整个皇宫,甚至整个金陵,由燕王楚敬欢掌控。

  因此,楚连珏驾崩,虽然只有遗诏,朝野上下却无乱象,无人胆敢在手握重兵的燕王面前议论什么、质疑什么。

  宫人忙着丧仪的准备事宜,六尚局还忙着为册后大典做准备。

  尚服局送来华贵绝伦的皇后冠服,萧婠婠才知道,这冠服早已做好,是楚连珏半月前暗中命六尚局裁制的。

  她坐在凤榻上,呆呆地看着冠服,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整整两个时辰。

  蓝飞雪和碧蓉怎么劝都无用,还被她赶出寝殿。

  这袭皇后冠服,所用的绸缎质地是宫中最好的,织绣纹饰也是宫中最好的绣娘绣的,做工精细,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十二龙九凤冠华丽奢丽,龙凤呈祥,珠翠环绕,宝光流转,熠熠生辉。

  因为爱她,才会给她最好的!因为爱她,才会册她为后!因为爱她,才会要她殉葬!

  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吗?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那么讽刺、荒唐?

  她怎能成为他的皇后?她是他的妹妹呀……

  可是,他死了,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他了,她曾经爱的男子不会再与她说话,不会再对她笑……他的的确确死了,去陪伴嘉元皇后了……

  这个事实,她很难接受……很难接受……

  明日就是册后大典,接着,她要随着他的梓宫入昭陵,永远陪着他。

  不是她不愿殉葬,而是,她是他的妹妹,怎能以皇后的身份殉葬、入史册?

  不过,她也当了这么久的贵妃,又有何区别?

  她应该怎么办?遵从他的安排吗?

  父亲,母亲,告诉婠婠,婠婠应该怎么办……

  天黑了,寝殿里黑魆魆的,有宫人蹑手蹑脚地进来,点了宫灯后立即退出去。

  萧婠婠的心,痛得麻木了,只觉得很累很累……四肢乏力,很想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身旁有人,木然地转首,看见一个面色沉沉的男子。

  楚敬欢。

  干涸的眼睛再次泪落如雨,她凄楚地看他,双眸模糊不清。

  看着她悲伤落泪的模样,他的心止不住的疼。

  他走到她身前,大手轻拍她的细肩,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萧婠婠抱住他,埋脸在他的身上,“呜呜”痛哭,肝肠寸断。

  已经分不清,因为什么而悲伤,也许,她只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他的衣袍,被她的泪水染湿。

  楚敬欢坐下来,取了丝巾擦拭她的脸,举止轻柔,蕴着浓浓的爱意。

  “莫担心,一切有本王。”他安慰道,揽着她。

  她伏在他的胸前,低低饮泣。

  他低沉道:“明日册后大典,如期举行。”

  萧婠婠有些微的愕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想到……心,一分分地凉。

  她成为大行皇帝的皇后,三日后入葬昭陵,从此与他阴阳相隔,他们曾经的欢爱与情意,都将消散吗?

  他就任凭自己为大行皇帝殉葬吗?他对自己的情,已经不复当初了吗?还是,他原本就从未爱过自己?他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罢了罢了,她何必当真?将死之人,何必强求太多?

  再者,她为了查出父亲获罪的真相,对他说出那番恩断义绝的话,他们早已陌路,他还能对她怎样?她还能要求他怎样?她还期待他为自己做些什么,那不是太矫情吗?

  这一刻,是他们的最后一刻,她不必想太多,只需静静地享受这最后的温情。

  楚敬欢重复道:“一切有本王。”

  语音淡淡,却也冷沉如铁。

  奉先殿,辰时二刻。

  萧婠婠身着华贵的皇后冠服,在众多宫人的注目下,在宫娥的搀扶下,踏入大殿。

  这是第二次以皇后的身份踏入奉先殿,等候她的,是一身精贵玄袍、头戴亲王王冠的燕王。

  大行皇帝躺在梓宫里,册后大典由楚敬欢主持。

  他看着她,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他名正言顺地迎接她。

  她二度册封为后,成为别人的妻,他无能为力,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且,这一次,他必须代替大行皇帝,主持这场册后大典。

  比这更荒唐的事,世间还有吗?

  她一步步走过来,楚敬欢看着她,仿佛看见她朝自己微笑,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今日,是他们的大婚。

  公公小声提醒,他回过神,吩咐开始典仪。

  宫人诵读着长长的颂词,他们静静地站着,他瞧得出,她身着华服云裳,即将成为一国之母,脸上却没有半丝微笑,心字成灰。

  册后大典之后,就是殉葬,谁能从容地赴死?

  他没有出手相救,她可怪自己?

  该是怨恨的吧。

  整个大典,由始至终,萧婠婠没有开口,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呆若木鸡。

  礼毕,就如来时一般,她缓缓离去。

  楚敬欢看着她的倩影,心头沉沉。

  良宵沉沉,四月的夜风凄凄的凉。

  孤绝、忧伤的埙声从千波台传出去,随风飘远,慢慢在风中消散。

  这曲《山鬼》,是今生最后一次吹奏。

  萧婠婠不停地吹,最后一次为楚连珏吹奏,泪落如雨。

  暗寂清幽之中,一缕萧声合着埙声,合奏一曲凄绝的《山鬼》。

  仿佛回到了清凉山碧池,仿佛白衣胜雪的男子就在眼前,仿佛这一切未曾改变过,她还是当初涉世不深的深山少女,遇见凡尘中来的俊美男子,神魂颠倒,心笙荡漾。

  曲毕,她迅速回首,希望他不要走,可是,吹箫的不是楚连珏,是别人。

  站在千波台上与她合奏的男子,是宋之轩。

  恍惚间,她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那些暗夜的箫声,那为数不多的合奏,《相思绝》,《山鬼》……

  原来,长久以来与她合奏的人,是宋之轩。

  “娘娘节哀。”他走到她身前,眸光清润。

  “大人早已知道,吹笛、吹埙的人是本宫?”萧婠婠淡漠地问。

  宋之轩颔首,“微臣也是无意中得知,娘娘,有一事,微臣不想欺瞒。”

  见他神色凝重,她心中一悸,“何事?”

  他的话好像意有所指,“微臣希望,娘娘听了之后,莫自责。”

  她看着他,眉心微蹙,只觉得此事必定关系重大。

  他低朗道来:“陛下所中的慢性剧毒黑蝴蝶,至少服用一月之后才会发作,然而,据吴涛所说,吴涛在陛下的茶水中下毒只有半月。”

  “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提前毒发?”萧婠婠诧异道。

  “黑蝴蝶之所以提前发作,是因为陛下的体内有两种毒,黑蝴蝶和暗地幽兰。暗地幽兰只会令人神智迷乱,不会致命,然而,会诱发黑蝴蝶的毒性。”宋之轩道。

  她明白了,是暗地幽兰诱发黑蝴蝶的毒性,陛下才会提前毒发身亡。

  假若不是她,也许陛下就不会这么快驾崩。

  宋之轩凝视她,道:“娘娘,就算没有暗地幽兰,再过半月,黑蝴蝶也会要了陛下的命,娘娘无须自责。”

  话虽如此,萧婠婠还是无法释怀,“宣武二年,大人为本宫解毒过一次,救本宫一命,此次为何救不了陛下?”

  他惭愧道:“黑蝴蝶是当今世上最可怕的剧毒,无药可解,中此毒者,无人生还。”

  原来如此,可是,她不明白,师父说,冰魂神针可解百毒,为什么不能解黑蝴蝶呢?

  “照理说,陛下不会醒来,然而,陛下醒了,还支撑了不短的时间,微臣觉得奇异。后来微臣发现,陛下的百会穴被施过针,也许这就是陛下醒来的原因。”宋之轩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哦?谁在陛下的百会穴施针?”萧婠婠明白了,冰魂神针救不了楚连珏,却让他醒来,回光返照,支撑了好长一会儿。

  “微臣不知,不过微臣以为,陛下驾崩了,再追究也无用,况且,那一针并不是害陛下。”

  她叹了一声,转首望着宁谧深沉的夜,默默不语。

  也许,真如楚连珏所说,天命不可违。

  他原本没有坐拥江山的机会,却当了皇帝;仅仅六年,他就驾崩归西。

  吴涛复仇而来,这是他躲不过的劫吗?这就是天命吗?

  宋之轩静静地看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假若这一生能够伴她左右,余愿足矣。

  伴着她,她就不会那么孤单。

  半晌,他轻淡道:“倘若娘娘殉葬,微臣会奏请燕王,入昭陵陪伴陛下与娘娘,侍奉陛下。”

  萧婠婠震惊地转身,眉尖紧蹙,“大人,万万不可!”

  他的唇边似有笑意,“有何不可?陛下在昭陵中也需要太医。”

  她惊呆了。

  她知道,他心甘情愿地入昭陵侍奉,牺牲自己,完全是为了自己。

  可是,她怎能再害死一条人命?怎能让他去死?

  她生硬道:“大人不必奏请燕王,本宫不会同意。”

  宋之轩淡淡地笑,“娘娘,微臣心意已决。”

  话落,他转身,离开千波台。

  而站在二楼阶梯口的楚敬欢,听见宋之轩下来的脚步声,立即闪身躲在阴暗处。

  方才,萧婠婠与宋之轩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宋之轩对她有情。

  这份情,浓烈如血,又清淡如水。

  出殡这日,阖宫哭丧,哀乐长鸣。

  金碧辉煌的皇宫一片惨淡,白绸黑幔迎风而舞。

  吉时临近,中极殿大学士沈墨兮踏入大殿,“有请皇后娘娘。”

  两名宫娥扶着身穿冠服的皇后来到大殿,萧婠婠木然而立,红眸冷寂。

  生同衾,死同穴,谁也无法扭转乾坤。

  梓宫停放于大殿正中,右侧是一具空棺。

  “请娘娘入棺。”沈墨兮润朗的声音似有一丝丝的颤抖。

  宫娥扶着萧婠婠走过去,跪地哭丧的妃嫔与宫娥仰首看着她,似有同情。

  萧婠婠一腿跨入空棺,缓缓转首,望向殿外。

  他不会来了吧。

  最后一面,还是不要见的好,假若他来了,她会舍不得,会哭……

  他只是燕王,不能违抗大行皇帝的遗诏,他无力阻止她殉葬。

  躺下来,檀木香棺正好合她的身形。

  宫人说了,棺盖全部钉死后,香棺里会散发出一种特制的香气,她会不知不觉地闭眼睡去,安详宁静。

  “合棺。”沈墨兮扬声道。

  棺盖慢慢合拢,蓝飞雪和碧蓉一声声地喊着:“娘娘……娘娘……”

  她睁着眼,檀木香棺仅剩下一点小缝,可是楚敬欢还没有来。

  心心念念的男子,会不会来?

  此时此刻,她很想看他最后一眼,别无所求。看过后,就可以从容的赴死。

  很想很想他,很想见到他,想得心痛,四肢百骸都在痛……

  棺中越来越暗,她的手足,渐渐冷凉。

  楚敬欢,原来你这般狠心!

  以往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恨你!

  忽然,不知何处传来孩子的哭声,“呜呜呜……姨姨……我要姨姨……呜呜呜……”

  在孩子的哭声中,传来一道沉朗的声音,“且慢!”

  是他!

  萧婠婠心口猛跳,听到众人叩拜太子的声音。

  楚敬欢终究来了。

  她欣喜得心口猛跳,眉骨酸涩,有泪欲倾。

  “我要姨姨……呜呜呜……”太子楚文朗哭得很凶,声嘶力竭,令人心生恻隐。

  “太子找不到皇后娘娘,一直哭,哭个不停……”楚敬欢的声音清冷而沉哑。

  “王爷,吉时将至……”沈墨兮犹豫道。

  “我要姨姨……呜呜呜……你是坏人……”楚文朗哭道。

  “开棺。”楚敬欢沉声下令。

  棺盖打开,蓝飞雪和碧蓉立即扶她坐起来,萧婠婠看见楚文朗挥动着小胳膊小腿奔过来,一边哭一边喊着“姨姨”。

  楚敬欢又下令:“太子乃大楚储君,不能靠近棺木,扶娘娘出棺。”

  宫娥遵命,萧婠婠走出香棺。

  楚文朗扑过来,她抱起他,柔声安抚着小人儿,“姨姨在,朗朗莫哭……笑一个给姨姨看。”

  他破涕为笑,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死也不松手。

  她望向楚敬欢,一袭黑袍的燕王,黑眸冷冽,面色沉静。

  楚敬欢也看着她,剑眉微结。

  他终究来见自己最后一面,应该知足了。

  这一生即将结束,临死之前惦记的,只有他与朗朗。

  他的眉宇依然冷厉,他的目光仍然清寒,他仍旧面无表情,可是,她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死、看着自己殉葬。

  沈墨兮提醒道:“王爷,吉时已至。”

  **女主真的会殉葬吗?有转机吗?

  第大结局四章唯一的男人不足三岁的楚文朗转过头,对着众人道:“我要姨姨……谁敢害姨姨……我就要谁死!”

  粉妆玉琢的小脸冷冷地板着,奶声奶气的声音有着与大行皇帝一模一样的冷酷。

  跪在殿外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燕王朗声道:“大楚虽以仁孝为先,然,念于太子年幼,非皇后娘娘贴身照料不可,皇后娘娘殉葬一事,延后执行。”

  一锤定音,众人震惊。

  萧婠婠心魂一震,瞠目结舌地看他媲。

  大行皇帝顺利出殡,皇后终究没有殉葬。

  那些文武大臣虽有微词,但燕王以太子年幼为借口、以辅政亲王的强硬姿态下令,大学士沈墨兮也没有说什么,朝臣也没有当场与燕王叫板。

  这夜,楚文朗似乎感觉到一向依赖的姨姨会突然消失,闹个不停,总要她抱,她一放下他,他就大哭大闹。

  直到夜深,她才哄他睡下,疲惫地回寝殿。

  寝殿没有掌灯,昏暗得看不清,她觉得奇怪,宫人应该会掌灯的,为何今晚没有掌灯?

  更奇怪的是,一个宫人也无,她只能自己摸索着点燃宫灯。

  刚一转身,她就看见榻上坐着一人,笔挺的坐姿,冷峻的面色,不知是喜是怒。

  楚连珏刚刚入葬昭陵,他就堂而皇之地来坤宁宫,这叫宫人怎么想?

  传了出去,她这个皇后还怎么当下去?

  可是,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对他的念想汹涌而来,占据了她整个身心。

  他终究没有无动于衷,他终究不愿自己殉葬,他终究在最后一刻将自己拉出香棺。

  他对自己,到底是有一些情意的吧。

  眼眶酸热,心潮起伏,萧婠婠呆呆地望他,动弹不得。

  楚敬欢走过来,引臂拥她入怀,不发一言,就这样默默地相拥。

  她推开他,淡漠道:“夜深了,王爷尽早回府吧。”

  “本王今晚歇在宫中。”他毫不避忌地说道,再次紧拥她,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挣不脱他的怀抱。

  “王爷,先帝刚刚入葬。”她并非装腔作势,只是不想在楚连珏刚刚下葬的今夜,在她还是皇后的情势下,与他做出不合时宜的亲密事。

  “本王知道,你怨本王、气本王。”楚敬欢的拇指轻轻地抚她的脸,“婠婠,本王说过,一切有本王。”

  “那又如何?”萧婠婠幽凉道,“你是王爷,是皇叔,婠婠是皇后,以往偷偷摸摸,以后也偷偷摸摸吗?婠婠不想再做出有辱皇家、伤及先帝声誉之事。”

  他不语,沉沉地凝视她。

  她推开他的手,侧对着他,清冷道:“从今以后,还请王爷叫哀家为‘娘娘’。”

  剑眉紧拧,楚敬欢毫不费力地拽着她来到桌前,将她抱上圆桌,握着她的双臂,“婠婠,本王知道,先帝驾崩,你伤心难过,但是,你不要忘记,本王才是你的男人,唯一的男人!”

  他的嗓音冷冽沉肃,微含怒气。

  “王爷怎知……是哀家唯一的男人?只有哀家才最清楚,王爷是不是唯一。”她冷冷地嘲讽。

  “不是唯一?”他怒问,“先帝宠幸你了?”

  萧婠婠看他一眼,转开凉薄讥讽的目光。

  楚敬欢喘着粗气,骤然倾身,紧扣她的身,攫住她苍白的唇,狂肆地噬吻。

  她“呜呜”地叫着,挣扎,闪避,却无法推开他分毫,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的吻,狂野如火,吻得她晕头转向,渐渐地招架不住。

  实际上,她无法拒绝他的靠近与索吻,无法不为他心动……在他的强势中,她找不到自己了。

  ***的吻,变得深沉缠绵。

  她深陷在他火热的怀抱中,在他的热吻中颤栗。

  “说!本王是你唯一的男人。”楚敬欢宠溺地命令。

  “哀家要就寝了……”萧婠婠推着他的胸膛。

  “说!”

  他强硬地逼她说,她不说,避开他***的目光,他将她锁住怀中,作势又要强吻她。

  她侧首,不得已地点头。

  他移过她的下颌,盯着她,眼底眉梢皆是笑意。

  萧婠婠挣扎着要下来,“王爷,放开……”

  “本王怎会让你殉葬?”楚敬欢的鼻尖轻触她的鼻尖,“婠婠,本王不贪心,只要你一生一世。”

  “可是,婠婠不想有损皇室声誉。”

  “一切有本王,你不信本王吗?”

  信!

  萧婠婠没有回答,眸光宁淡。

  他郑重道:“本王不会委屈你,也不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大楚国的污点。”

  也许,她应该相信,他做得到,她应该给他一点时间,等待奇迹的出现。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今晚,本王陪着你,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她立即摇头,“王爷,不行……万一被宫人看见……”

  楚敬欢抱起她,直往凤榻,“不会有事的,本王只想你安安稳稳地歇一晚。”

  太子年幼,燕王辅政,每日的早朝,楚文朗有时出现在奉天殿,有时没有出现。

  无论太子有没有出现,燕王都站在御座的斜前侧,与群臣商讨,俨然一国之君。

  如此,国事政务由燕王独揽,变成名副其实的摄政。

  手握重兵,朝政稳定,文武臣工对燕王摄政不敢有异议,对燕王提出的政令,也没有提出太大的意见,只有沈墨兮会提出一些尖锐的异议。这二人时常在早朝上争论,其他大臣保持缄默,看他们的好戏。

  半月后,沈墨兮忽然在早朝提出,由皇后娘娘陪着太子上朝,太子就会每日上朝,皇后听政,于国朝大有裨益。

  大多数大臣赞成,燕王只道,此事还需问过皇后的意愿,改日再议。

  当日黄昏,楚敬欢遣人去传话,让皇后去千波台。

  萧婠婠来到千波台,案上摆着五样小菜、两样糕点和一壶薄酒,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头戴梁冠,身着赤色朝服,轩昂伟岸的身姿气度挥洒得淋漓尽致。

  恍惚间,她看见他的朝服不翼而飞,换成了玄色衮冕,俯仰天地之间,威武霸气,帝道十足。

  也许,有朝一日,他肩背上的龙爪,会一语成谶,他会成为大楚国的皇帝。

  而那一日,就是楚文朗遭罪的日子。

  她不能让楚文朗受到伤害,不能!

  “王爷。”

  “娘娘。”楚敬欢转身,眼底似有笑意,延臂请她坐下,“娘娘若赏脸,就与本王饮几杯。”

  “王爷客气了。”萧婠婠莞尔道。

  他的侍从,她的宫娥,在他的示意下退出千波台。

  她坐在锦榻上,开门见山,“王爷约本宫来此,是为了沈大人所提之事?”

  楚敬欢与她隔案而坐,斟酒后道:“婠婠,这些都是本王让御膳房做的,你先尝尝。”

  萧婠婠依言尝了尝,赞说色香味俱全。

  “沈墨兮提议一事,你有何想法?”他举杯饮酒,问得淡然。

  “婠婠只是一介女流,怎能上朝听政?还请王爷向诸位大臣说,太子上朝便可。”她淡漠道。

  “历朝历代,垂帘听政的皇后、太后并非没有,你不必自谦。”他的眸光精锐迫人。

  “婠婠哪里懂得朝政?听政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婠婠就不去丢人了。”

  “即使是做做样子,那些大臣就会觉得,皇后娘娘陪太子上朝,多少可以牵制本王。”

  萧婠婠一悸,他坦诚直言,必有深意。

  他想告诉自己,就算自己上朝听政,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与牵制吗?

  她徐徐一笑,“先帝临终之际,嘱咐王爷辅政,先帝信任王爷,婠婠也信任王爷。”

  楚敬欢郑重地问道:“你真的不愿上朝听政?”

  她点点头,露出一抹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微笑。

  不是不愿,而是,假若她真的上朝听政,他就会防着她,看她的眼光就不一样了,他们之间就会因为国事、政务而越走越远,不复当初,虽然眼下他们已经不复当初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不会上朝听政、朝臣们只能无奈接受她的“不愿”的时候,一日早朝后,沈墨兮来坤宁宫请安,对她说,明日开始,请皇后娘娘陪太子上朝。

  萧婠婠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问道:“是大臣坚持么?”

  沈墨兮摇摇头,“文武大臣并无坚持,是燕王再次提出,殿上群臣自然没有异议。”

  她惊讶地愣住。

  楚敬欢为什么坚持让自己上朝听政?为了堵住殿上群臣和天下万民的悠悠之口吗?还是为了稳定朝堂?

  “娘娘陪太子上朝,虽说是听政,但是对于朝上所议的每一件事,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与想法。”沈墨兮提醒道。

  “哀家知道了,谢大人。”

  “臣告退。”

  看着他离去,萧婠婠蹙眉来到殿廊,望着湛蓝的长空。

  这夜,她早早地歇了,天色未亮就被宫娥叫醒,匆忙地梳妆更衣,之后赶往奉天殿。

  她抱着楚文朗,坐在金光熠熠的御座上,俯瞰整个大殿,紧张的情绪慢慢平复。

  群臣叩首,山呼“太子殿下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楚敬欢和沈墨兮分别站在左右两列朝班的首位,也跪地叩首。

  虽然太子尚未登基,但是,国不能一日无君,只能由太子上朝听政,否则,朝政就真的落在燕王的掌中。

  萧婠婠看向站在丹墀下的楚敬欢,迎上他沉肃的目光,不露惧色,心不再剧烈地跳动。

  近来天下太平,并无什么大事,所奏的都是小事。接着,礼部尚书奏曰,虽然太子不足三岁,但国不能一日无君,太子应当尽早登基,由皇后娘娘、燕王与沈大学士共同辅政,这才是社稷之福、万民之福。

  话音一落,大殿陷入了沉寂。

  燕王没有表态,沈墨兮也没有表态。

  “太子年幼,哀家以为,登基一事不必急于一时。百行孝为先,先帝驾崩不久,太子理当为先帝守孝三年,不知众卿有何高见?”萧婠婠语声清冷,干脆有力。

  “娘娘所言极是,不过臣以为,太子登基乃众望所归,可稳定朝纲,更可稳定天下民心。”沈墨兮拱手道。

  群臣纷纷附议,奏请太子登基,继承大统,以稳民心。

  萧婠婠问道:“皇叔有何高见?”

  楚敬欢朗声道:“娘娘,臣以为,太子登基一事,暂缓。太子不足三岁,暂不能治国,魏国听闻我大楚国皇帝不足三岁,势必会起狼子野心,兴兵来犯,欺我大楚国皇帝年幼无知。为北疆安定计,太子登基,不急于一时。”

  沈墨兮反唇相讥,“王爷此言差矣,太子一日不登基,魏国更会欺我大楚国没有国君而兴兵南犯。再者,王爷纵横沙场十余年,威名远播,令魏军闻风丧胆,只要王爷率军北伐,帅旗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何惧魏人?臣以为,为稳定民心与社稷计,太子应尽早登基。”

  楚敬欢语声冷肃,“一旦开战,生灵涂炭的是边境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还是边境百姓,沈大人可有想过,他们最想要的,是没有战争的安稳日子,是互通关市,商贸来往!”

  沈墨兮正要开口反驳,萧婠婠连忙道:“此事改日再议,太子乏了,今日早朝就到此吧。”

  群臣叩拜,宫人抱着楚文朗,随萧婠婠离开奉天殿。

  太子登基一事,此后再也无人提起,因为萧婠婠特意传沈墨兮进宫,对他说,此时不是太子登基的最佳时机。

  沈墨兮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燕王的野心,隐藏得很好,也许,他在等一个绝无仅有的良机。

  假若太子登基,反而对太子是大大的不利,因为,年幼的皇帝会处于风尖浪口。

  她不能让朗朗受到任何伤害。

  自从上朝听政的那日开始,萧婠婠就免了妃嫔每日来坤宁宫请安的礼数,因为,她想多抽点时间陪伴朗朗。

  这日,下了早朝,她才歇一会儿,众妃嫔就来坤宁宫求见。

  她们七嘴八舌地说起一件奇闻,说昨日午后沈墨玉又去了御书房。

  每日午后,燕王一般会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批完了才会出宫回府,沈墨玉去御书房,明摆着别有用心。

  她们提起去年先帝被俘、燕王监国的时候,沈墨玉也去了御书房。

  接着,她们一个接一个地数落沈墨玉,说她不甘深宫寂寞,说她红杏出墙,说她不顾先帝声誉、做出有辱皇室之事,说她有违宫规,说她**宫闱……总之,有多难听就说得多难听,暗示皇后要以宫规惩处沈墨玉。

  萧婠婠不置可否,让她们回去了。

  沈墨玉不顾众目睽睽与流言蜚语接近燕王,可见其性情的大胆与磊落。

  楚敬欢对她……可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他说过:本王不贪心,只要你一生一世。

  萧婠婠不知道,他是否像楚连珏一样情有独钟?

  愣愣地坐了半晌,她到千波碧散心,没有带一个宫人。

  恍惚的,她走到了那处荡秋千的地方,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

  脑子里乱糟糟的,却不想去想,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

  忽然,有人朝这里走来,她立即起身,闪身在繁树碧叶之后。

  须臾,从碧叶的缝隙间,她看见一男一女走过来,低声说着话。

  楚敬欢,沈墨玉。

  萧婠婠惊诧,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王爷,墨玉……约王爷来此,并非想烦王爷,而是……想对王爷说,墨玉虽是先帝妃嫔,但从未得蒙圣宠。”沈墨玉低垂着螓首,双颊染了两朵红云,娇艳如花。

  “美人究竟想说什么?”楚敬欢从容应对,看着她霞染双颐,似笑非笑。

  “墨玉……对王爷……早在墨玉还未进宫之时……就仰慕王爷……自进宫受封后,墨玉并不希望得蒙圣宠,只求老死深宫……然而,先帝驾崩……墨玉难以克制心中思情……只求王爷明白墨玉的心……”说着说着,沈墨玉的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娇羞之态撩人心怀。

  萧婠婠没想到沈墨玉会说得这么直接,不过这表明她的性子的确光明磊落,并不忸怩做态,颇有林下风致。

  楚敬欢淡漠道:“本王明白,假如美人没有其他事,可先行一步。”

  沈墨玉错愕地抬眸,没想到他会这般无动于衷。

  楚敬欢走到她面前,沉声道:“美人是先帝妃嫔,与本王辈分有别,美人的心意,本王明白,还请美人勿以为念。美人是个聪明人,往后应该如何,美人知道怎么做,是不是?”

  “墨玉明白。”沈墨玉楚楚地看他。

  “本王还有要事,告辞。”他利落地转身离去。

  沈墨玉怅惘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眸光痴迷,满目伤色。

  站了片刻,她也离去。

  萧婠婠从碧树后走出来,望着沈墨玉的倩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方才,楚敬欢拒绝了沈墨玉的情意,她应该开心,不是吗?却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因为,她知道,她是皇后,他是皇叔,辈分有别,注定了不可能。

  她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却为什么总是惦记他?为什么总是放下不?为什么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刻想起他?

  有脚步声!

  萧婠婠循声看去,愣住了!

  楚敬欢。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本王走了,又折回来,因为,本王知道你在这里。”楚敬欢走过来,唇边似有笑意。

  “婠婠并非有意偷听……婠婠告辞……”她结结巴巴地说,尴尬得想逃离。

  他地握住她的皓腕,“你以为本王会让你走吗?”

  她被他拉回,被他锁在双臂之中,动弹不得,她蹙眉道:“不要这样……放手……”

  楚敬欢一笑,“此处无人,怕什么?”

  萧婠婠不安地挣扎,“婠婠不怕……只是……于礼不合……”

  他面色一沉,“你与本王,有哪次合乎礼数?现在说于礼不合,会不会太晚了?”

  她瞪视着他,神色倔强。

  他也不放开她,掌心握着她的侧颈,冷邪地问:“你不想知道,本王为何坚持要你上朝听政吗?”

  “王爷想说,自然会说。”她气呼呼道。

  “本王要你上朝听政,因为……”楚敬欢第一次看见她这般俏皮的娇蛮之态,心中愉悦,“因为本王不要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女人,本王要你在奉天殿上看着本王如何威慑群臣,看着本王一步步地掌控整个大楚国。”

  嗓音沉冽,眸光精睿,仿佛此时此刻,他就是大楚国皇帝,就是真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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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大结局五章情到浓处嗓音沉冽,眸光精睿,仿佛此时此刻,他就是大楚国皇帝,就是真命天子。

  萧婠婠惊愣地看他,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这番话,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表露了他的野心与霸气——他会成为大楚国的皇帝,会坐拥江山,有朝一日,他会坐在奉天殿的御座上,受文武百官叩首朝拜丫。

  可是,他在群臣面前隐藏得很好,只表露出作为一个手握重兵、统摄朝政的亲王该有的气度与气势,在她面前,却毫不避讳,坦诚直言……他为什么对自己表露心胸?为什么这么信任自己?

  她真的不明白。

  “婠婠,你会一直在本王身边,在奉天殿上看着本王功成名就吗?”楚敬欢希翼道。

  “婠婠……会……”萧婠婠当然希望他能够成就一世霸业,可是,年幼无辜的朗朗怎么办?

  “本王不会让你失望。”他的神色,他的目光,霸气十足,睥睨众生,“世人都道,女子不能上朝堂,不能干涉朝政,本王就偏偏要你在朝堂上参与朝政,与本王并肩,俯瞰群臣与万民,受群臣俯首叩拜!享万民敬仰!”

  她心神激荡,心潮澎湃,被他气势夺人的话震得说不出一个字媲。

  这样的男子,世间绝无仅有,却让她遇到了。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沈墨玉福身施礼,嗓音娇柔。

  萧婠婠正在摆弄花枝,闻言,并无回头,只淡淡道:“妹妹好几日不曾来了,哀家念得紧呢。”

  沈墨玉柔然笑道:“娘娘上朝听政,又要照料太子殿下,墨玉不敢时常来打扰。”

  接着,她示意身后端着木案的宫娥上前,温柔款款地说道:“娘娘,墨玉问过宋大人,经宋大人指点,墨玉亲手熬了羹汤,滋阴补气,娘娘若不嫌弃,还请笑纳。”

  “妹妹有心了,妹妹这份心意,哀家受了。”萧婠婠示意碧蓉接了羹汤,挥退宫人,站在窗前,“妹妹今日来,想必还有其他事吧。”

  “墨玉惭愧。”沈墨玉站在她身后,眼底眉梢闪烁着熠熠的光泽,却又有些羞窘,“墨玉身为后宫中人,不知检点,有违宫规,还请娘娘降罪。”

  “你去御书房一事,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哀家不能徇私,不过哀家想知道,你为何明知故犯?”萧婠婠转身面对着她,轻柔问道。

  沈墨玉悄然抬眸,看她一眼,又立即低垂了眸光,“墨玉……情难自禁……”

  萧婠婠惊了,想不到她会这般坦白。

  沈墨玉的双颊如同染金红璀璨的霞光,粉面分外娇媚,“娘娘,先帝在世时,墨玉没有侍寝之心,是因为……心有所属,而今先帝驾崩,燕王摄政……墨玉不该妄想,不该做出有损妇德之事,更不该做出有辱皇室体面、先帝声誉之事,但墨玉真的情难自禁。”

  她直言心思,足见性情之磊落,萧婠婠倒佩服她的大胆、直爽,“哀家明白了,你心系燕王。”

  沈墨玉颔首,“墨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从未后悔过,娘娘身为后宫之主,万万不能徇私,娘娘如何惩处,墨玉绝无怨言。”

  按照宫规,萧婠婠应当下令,将她禁足,不能再让她犯错。

  也许,她今日来领罚,想来是以此来约束自己,莫再做出出格之事吧。

  “你的确触犯宫规,哀家不能姑息。”萧婠婠缓缓道,“这样吧,你面壁三日,倘若你有悔改之心,哀家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娘娘吩咐便是,墨玉竭力为娘娘分忧。”

  “好,妹妹先回宫思过三日吧,到时哀家再吩咐你。”

  “是,墨玉告退。”

  萧婠婠看着她离去,唇边蕴着浅浅的笑意。

  四日后,当沈墨玉听了萧婠婠嘱咐的事,愣住了。

  五月二十六日是燕王生辰,萧婠婠提议为燕王庆生,在建极殿设宴,宴请文武百官。她已经吩咐下去,宫人正准备着燕王寿宴,不过她后宫事务缠身,实在分身乏术,就让沈墨玉代为打点,寿宴一切事宜皆向沈墨玉禀报、请旨。

  沈墨玉不解地问:“墨玉触犯宫规,娘娘为什么还让墨玉……打点他燕王寿宴?”

  萧婠婠笑道:“你心系燕王,燕王寿宴,你比任何人都紧张,比任何人上心,让你代为打点寿宴,再合适不过。”

  “可是,娘娘不惧他人说娘娘有意徇私么?”

  “你不惧,哀家有何所惧?”

  “墨玉明白了,谢娘娘成全。”沈墨玉感激地笑,福身拜谢。

  萧婠婠淡淡地笑,之所以让沈墨玉代为打点燕王寿宴,是不忍心她像嘉元皇后一样老死深宫,是给她一个机会,一个得到燕王青睐、凤凰脱困的机会。

  虽然楚敬欢对沈墨玉并无男女之情,也没有接受沈墨玉的情意,可是像她这样知书达理、性情磊落的女子,假以时日,也许他会心动的。

  皇后在朝上提议为燕王庆生,文武大臣没有反对,却有些议论。

  有说,皇后此举,意在取悦统摄朝政、权势滔天的燕王。

  有说,皇后这么做,只不过是拉拢燕王,安抚燕王,向燕王聊表心意罢了。

  还有说,皇后心思玲珑,只怕别有用心。虽然太子不是皇后亲子,但太子是皇后抚养长大的,母子之情深厚,皇后此举,是为了太子的将来。

  萧婠婠听宫人转述这些传言、议论,付之一笑。

  是日,宴开建极殿,高烛生辉,乐声悠扬。

  文武大臣皆以华贵锦服参加寿宴,后宫妃嫔也是盛装出席,俨然宫廷盛会。

  语笑晏晏,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席间欢声笑语,一浪高过一浪。

  以往的宫宴大多沉闷,今日却不一样,诸臣没有太多的拘束,放开心胸燕饮,可能是因为未来的皇帝还年幼,群臣不惧;再者,燕王发话了,拘束者罚酒,不醉不出宫门。因此,席间所有人闹成了一片。

  萧婠婠看着这场眼花缭乱的宫宴,微微一笑。

  文臣武将都向燕王敬酒庆贺,花枝招展的妃嫔也向燕王敬酒,各展媚态,娇滴滴的美人之态撩人心怀。

  沈墨玉倒是拘谨了,一动不动地坐着,脉脉含情的眸光落在燕王的身上,像被绑住一般,移不开。楚敬欢的目光却从未落在她的身上,与诸臣燕饮,谈笑风生,风度绝佳。

  偶尔的,他会看过来,含笑的目光好像没有什么深意,但萧婠婠隐隐觉得,今夜不平静。

  忽然,楚敬欢站起身,向萧婠婠举杯,朗朗道:“皇后娘娘为臣庆生,臣感激在心,臣敬娘娘一杯。”

  萧婠婠举杯,遥遥一敬,饮下。

  接着,他又道:“太子殿下年幼,臣应允先帝,辅佐太子殿下长大成材,诸位,吾等敬太子殿下一杯。”

  群臣纷纷起身,举杯遥敬。

  萧婠婠端起楚文朗的酒杯,代他遥敬,然后递在他的嘴边,哄他做做样子。

  饮毕,寿宴继续。

  直至寿宴散了,楚敬欢也没有看过沈墨玉一眼,沈墨玉也没有同他说半个字。

  萧婠婠瞧得出来,沈墨玉伤心了,仓惶地回了寝宫。

  寿宴自有宫人去清理收拾,回到坤宁宫,萧婠婠将睡沉了的朗朗放在床榻上,盖上薄衾,吩咐宫人仔细伺候着。

  回到寝殿,她正要歇下,有宫人来报,有一个公公求见,说有急事禀报。

  来到大殿,她看见那公公踏入大殿,那公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公公,只是后面的公公很怪异,以宽大的风帽遮脸。

  那头戴风帽的公公微微抬头,似笑非笑,凌厉迫人的目光直逼而来。

  萧婠婠一震,立即挥退所有宫人,心怦怦地跳。

  那真正的公公得到示意,掩上殿门,守在大殿,好像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那假公公走过来,牵她的手,直入寝殿。

  “时辰不早,王爷为何还不回府?”她觉得寝殿里太暗,应该再点两盏宫灯。

  “你在宫中,本王怎有心思回府?”楚敬欢的手掌从她的皓腕慢慢地往上,来到香肩,抵达她的颈窝,抚上她的雪腮,“婠婠……”

  萧婠婠说不出话,只觉得应该推开他,不能让他为所欲为,然而,她动弹不了。

  只要他像现在这样深情款款地凝视她,只要他这般疼惜、怜爱地抚触她,她冷硬的心就软了,心中筑起的城墙就倒塌了。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她无法抗拒他的靠近与深情的凝视。

  “为什么为本王庆生?”楚敬欢低声问道。

  “不为什么,婠婠想做就做了。”

  是的,萧婠婠只是想用自己拥有的身份、权势为他举办一次寿宴,没有任何目的与企图。

  他抱起她,直往凤榻。

  冰绡鸾帐缓缓飘垂,凤帷旖旎,衣袍尽褪,一地的绫罗绸缎错综交叠。

  楚敬欢抱着朝思暮想的佳人,狂热地吻她柔嫩的唇瓣,摩挲着凝脂般的娇躯,体内涌起一阵阵的热潮,尤其是滚烫、紧绷的小腹,难以控制。

  她没有闪避拒绝,也没有迎合取悦,只是一动不动地任他索取。

  饶是如此,她也感觉到那一***的酥麻刺痒令自己四肢无力,软绵绵地依偎着他。

  她崩溃地发觉,自己很想很想他,不仅仅心在想,就连身也在想,想念他的爱抚,想念他的体味,想念他的一切……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她真的爱他,在被楚连珏伤得体无完肤之后,被楚敬欢吸引,在一次次的男欢女爱中,不知不觉地爱上他。

  楚敬欢的唇舌,挑*逗她的耳珠,吮吻她的芳唇,从下颌往下,香肩,锁骨……这副娇躯让他发狂、发癫,他克制了这么久,不想再克制了,不想再纵容她冷落自己。

  他的啃咬,惹得她轻呼。

  她睁眸看他,略带责备,眸光迷乱。

  他不管不顾地吮*吸,像要吸干她的骨血。

  她猛地一颤,瞬间清醒。

  不!不行!

  她已经决定,不能做出有辱皇室、有辱先帝之事,不能与他**宫闱,她怎能迷乱成这样?

  可是,她的推拒根本不管用,她的挣扎也撼动不了强悍的他。

  萧婠婠只能接受事实,与他紧紧相拥,共同堕入深渊。

  其实,当初她委身燕王,早已做出对不起楚连珏的事,只是那时候,她还不是楚连珏的妃嫔,心中的愧疚并不强烈。她册封为贵妃之后,她与楚敬欢的情爱不多,愧疚感慢慢地占据了她的心。楚连珏英年早逝,她觉得他的死与自己有关,那种愧疚感和亏欠感变得强烈,她才会约束自己,逼自己不要再做出对不起现今身份、楚连珏的事。

  咳……其实,有什么分别呢?

  她早已委身楚敬欢,他也不会放过她,她迟早落在他的掌中,何必刻意回避?何必这般矫情?

  率性一些,大胆一些,磊落一些,就像沈墨玉那样,有何不可?

  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的男人。以前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没什么不可以。

  这么想着,她放松了许多,放纵自己去享受这场缠绵激烈的情爱。

  情到浓处,天地为虚,只有彼此。

  “婠婠,不许神游。”楚敬欢啄吻她的唇,唤回她涣散的思绪。

  “婠婠受嘉元皇后重托,照顾朗朗,婠婠只希望朗朗平安、健康地长大,别无所求……王爷能否答应婠婠……让朗朗平安长大?”萧婠婠趁机提出要求。

  她必须保护朗朗,不让朗朗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因为,今时今日的燕王,掌控大楚国,无人可以违逆他的意愿与命令。

  他眸光沉肃,“这个时候,你心中想着的、眼中看着的,应该是本王。”

  她转过身,背对着。

  “本王可以答应你,不过……”他无奈地让步,“你也要答应本王一事。”

  “什么?”萧婠婠冰冷的面色有些回暖。

  “尽快为本王生养孩子。”他淡淡笑起来。

  “生养之事,婠婠也只能看天意。”假若怀了他的孩子,那么,她与他的清誉就毁了,皇家颜面与声誉也会毁在她的手里,连带的,楚连珏也会被耻笑。

  朗朗的性命,清誉,哪个更为重要?她应该如何抉择?

  她根本没得选。

  楚敬欢哑声道:“本王让宋之轩给你把脉,给你开一些滋补的药。”

  她愁苦道:“王爷想让文武大臣都知道,婠婠不守妇道、勾*引皇叔吗?”

  “本王不惧,本王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本王的女人。你无须担心,更无须害怕,没有人胆敢违逆本王。”

  “但是,人言可畏……”

  “纵然流言蜚语满天飞,你也无须畏惧,一切有本王。”

  “婠婠做不到……”

  “做得到,只要你强一些、再强一些,就无人胆敢违逆你,如同朝中无人违逆本王。”

  “沈墨兮……”

  “不足为虑,他孤身一人,成不了气候。”

  萧婠婠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愣愣的。

  楚敬欢笑问:“你为本王庆生,有意让沈墨玉打点,又是为何?”

  她莞尔道:“沈墨玉心仪王爷已久,婠婠只是不想她被困深宫一世。”

  他板起脸,轻责道:“再自作主张,本王饶不了你。”

  她笑睨着他,“王爷哪次饶过婠婠了?”

  他呵呵低笑,紧紧相缠。

  此后,楚敬欢隔三差五地夜入坤宁宫,与萧婠婠颠鸾倒凤。

  七月初,宋之轩诊断,她怀了楚敬欢的孩子。

  楚敬欢又激动又兴奋,抱着她在寝殿跑了三圈,宋之轩提醒他当心,他才放她下来。

  此后,宋之轩负责为她安胎。

  她瞧得出来,虽然宋之轩极力掩饰,却终究流露出一抹惊诧。

  一日,萧婠婠问:“大人一定在想,哀家为何委身燕王?”

  他从容道:“娘娘的选择,微臣明白,微臣不明白的是,娘娘以往为何没怀上先帝子嗣。”

  “那是因为,哀家从来都只是燕王的女人,先帝并未得到过哀家。”

  “当真?”宋之轩震惊得瞪大眼睛。

  “哀家对大人一向推心置腹。”她怅然道,“哀家刚进宫时,仰慕先帝,后来看明白了,先帝只爱嘉元皇后一人,哀家伤心欲绝……此后,哀家渐渐倾倒于燕王英伟威武的气度,委身燕王……”

  “再后来,嘉元皇后仙游,先帝爱上娘娘,封娘娘为贵妃、皇后。”

  “是啊,哀家也没想到。”

  “微臣不明白,娘娘未曾侍寝,如何瞒过先帝?”宋之轩紧眉问道,想不到喜欢的女子竟有这样的秘密。

  “哀家自有法子,大人就不必多问了。”萧婠婠清冷道。

  他凝重道:“数月后,娘娘腹部隆起,无法瞒天过海,娘娘有何打算?”

  她轻轻眨眸,“哀家也不知道,找个机会问问燕王罢。”

  这夜,楚敬欢陪着她,她问了宋之轩提出的问题,他想了想,含笑道:“无须担心,本王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既然他这样说,她也就不再多想,乐得轻松。

  只是,她必须做好流言蜚语如浪袭来的准备。

  还有一夜,他抱着她,坐在千波台的锦榻上,夏夜的湖风微微的凉,灯影寂静,粉纱黄幔随风轻摇。

  萧婠婠依在他的胸前,徐徐地问:“婠婠当过凤王的皇后,当过先帝的贵妃、皇后,王爷应该怀疑过婠婠……没有为王爷守身如玉吧。”

  “本王没有怀疑过。”楚敬欢的嗓音低低的,有些轻淡。

  “假若婠婠是王爷,一定会怀疑。王爷为什么没有怀疑?”

  “因为,只有本王才能给你上天入地的快乐。”他不正经地笑道。

  “王爷,婠婠说正经的呢。”

  “本王也不知道为什么,本王就是信你,没有原因。”他抬起她的下颌,柔情四溢,“你选择了本王,是本王的女人,本王就该信你。”

  萧婠婠搂着他的脖子,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喜悦与感动。

  曾经,他说过,永远不问。

  与楚连珏相比,楚敬欢的确胜过一筹。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从未担心过自己会委身楚连珏或是楚连沣,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楚连珏宠幸,他对自己的信任,他的自信,已经达到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

  这样的男子,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胸襟广阔,光明磊落!

  喜悦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八月,关于沈墨玉与燕王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自七月底开始,沈墨玉公然频繁地出入御书房,千波台、御花园、乾清宫,时常可以看见她与楚敬欢在一起的身影,俨然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说说笑笑,神态亲昵。

  **这是咋回事呢?女主会气死不?谢谢15947391028、xiaodoumi12345、hdzxzy08的月票,么么……

  第大结局六章怀孕后宫掀翻了天,每一个人都在议论,数落沈墨玉不知检点、不甘寂寞,讥讽沈墨玉红杏出墙、勾*引燕王,责骂沈墨玉不守妇道、有损皇家颜面。

  还有更难听的话,说沈墨玉媚术了得,早已上了御书房暖阁的榻,把燕王伺候得无微不至。

  沈墨玉恬不知耻,**宫闱,是后宫的**荡妇,妃嫔当面骂她,宫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依然我行我素,不改初衷,成为宫中的异类丫。

  萧婠婠不闻不问,当做没有听见。

  可是,她真的不明白,沈墨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了心仪的男子,就会失了常性?

  更不明白的是,楚敬欢不是不喜欢沈墨玉吗?怎么会和她做出这等明目张胆的事?难道他真的心动了,对她青睐有加?

  不想听,不想问,纵使心一分分地凉了、寒了。

  本王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言犹在耳,信誓旦旦,可是,他的所作所为,伤害了她媲。

  伤害她的人,就是他!

  男人的爱,果然是不能长久的,果然是短暂的,稀少的。

  这些日子,沈墨玉没有来过坤宁宫请安,忙于服侍楚敬欢的饮食起居。

  不过,楚敬欢倒是和以往一样,时常夜入坤宁宫,陪着她,温柔深情,一致无二。

  虽然如此,萧婠婠如鲠在喉,那条刺刺得难受,心寒又心痛,对他的态度恶劣得很。

  再者,怀孕、害喜的女子容易急躁,她的脾性暴躁了很多,不是冷漠相向,就是对他怒吼。

  他却只是笑一笑,依然如故,抱着她,极尽温存。

  她怀疑,他对自己这么好,将自己捧在手心,是不是只要她腹中的孩儿?待她生下孩子,他就弃她如敝履?

  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忧心忡忡中,她吐得厉害,食欲不振,瘦得形销骨立,面色苍黄。

  宋之轩时不时地劝她:“娘娘,放宽心,王爷不是那种人。”

  “你不必安慰哀家,哀家心中有数。”萧婠婠靠躺在软枕上,微微地喘。

  “假若真如流言中说的那样,沈美人应该也怀孕了,但事实上,没有。”他的话,似有道理。

  “也许,不凑巧吧。”

  “先帝驾崩后,沈美人还是处子之身,怀孕并不难。”

  宫人急匆匆地奔进来,“娘娘,王爷求见……”

  楚敬欢随着宫人的脚步大步流星地闯进来,看见宋之轩正坐在榻前,眸色不由得一暗。

  挥退宫人,他忧心地看萧婠婠一眼,“宋之轩,玉染怎样?”

  “王爷不必担心,娘娘害喜的症状乃预料之中,只要胎儿康健稳妥,就没有大碍。”宋之轩站起身,嗓音温润,“只不过,倘若娘娘能够凝神静气,保持喜悦或是宁静的心态,对胎儿大有裨益。”

  “本王明白了,宋大人辛苦了。”楚敬欢眉宇微动。

  “娘娘,王爷,微臣先去煎药。”宋之轩转身离去。

  楚敬欢坐在床头,搂过她,她气呼呼地推他,他只能用点气力,强搂抱她,“是本王错了,莫气坏了身子和孩子。”

  萧婠婠鼓着腮帮子,怒目而视,别有一种刁蛮的俏皮模样,,“从来新人胜旧人,王爷想要孩子,整个金陵大把的女人心甘情愿为你生。”

  他低低地笑,“本王只想要你的孩子,那些想为本王生养的女人,本王看不上。”

  她别开脸,不信他的花言巧语。

  楚敬欢转过她的脸,深深凝视,“婠婠生养的孩子,若是男孩,便是本王的继承人;若是女孩,将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儿。”

  萧婠婠的心头顿时一暖,怒气也消失无踪。

  这是真心话吗?可以相信他吗?

  “本王说过,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本王绝不会食言。近来发生的事,你莫放心上,待你腹部隆起,所有的霜刀雪剑就会袭来,届时本王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本王的女人,你腹中的孩子是本王的孩子。纵然人言可畏,我们也无所畏惧,因为,皇宫、楚国都在我们的掌中。”他握着她的小手,语音低沉有力,含着些微的霸气。

  “嗯。”她不由自主地信了他的话,心渐渐安定。

  “安心养胎,一切有本王。”楚敬欢醇厚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不可抗拒,“其他人,其他事,无须理会。”

  萧婠婠缓缓点头,也许,他说的“其他人、其他事”,指的就是沈墨玉吧。

  他与沈墨玉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愿说,她也不想问。

  燕王与沈墨玉**宫闱的流言仍然满天飞,过了几日,宫人与妃嫔对沈墨玉的攻歼转到背后,因为燕王明令禁止,再谈论此事,严惩不贷。

  萧婠婠听说,有一个公公在墙角私下谈论,被侍卫听见,当夜,这公公从此消失了。

  她尽量不去在意,静心养胎,在燕王陪伴的夜里,依偎在他的怀中,细细感受他的宠爱。

  秋风乍起,凉意袭袭,早晚比较凉快,这日早间,萧婠婠在御花园漫步。

  芬芳扑鼻,粉蝶翩然,池中碧绿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折射出粲然的光芒。

  碧蓉忽然凑上来低声道:“娘娘,后面有一个人总是看着娘娘。”

  萧婠婠顿足,转身望去,彻底呆住。

  本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他,可是,她看见了,林舒雅说得没错,他还活着。

  他回来了。

  她快步走过去,碧蓉立即跟上,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

  却在他身前几步远,站住了,她担心自己看见的,只是幻象。

  “卑职叩见皇后娘娘。”凌立走上前,按剑行礼。

  “凌大哥……”萧婠婠一时忘记了身份,一把抓住他的手,红眸盈盈,泫然欲泣。

  看着她激动的神情,他笑起来,能得她如此惦记,这一生也值了。

  碧蓉提议道:“娘娘,不如到亭里坐坐吧。”

  萧婠婠回过神,来到小亭,坐下闲谈,碧蓉知趣地离去,说是去沏两杯茶。

  “凌大哥,那夜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萧婠婠见他安然无恙,很开心。

  “凤王的下属以为我死了,将我抛尸宫外,突然有几个神秘的黑衣人出现,救了我。”凌立平静道,“当时我身受重伤,养了大半年才痊愈。”

  “是谁救了你?”

  “是……燕王。”

  “燕王?”萧婠婠惊讶不已,完全没料到是楚敬欢救了凌立。

  “那夜,燕王已被绍王控制,不过燕王早有安排,命下属救我,然后将我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养伤。”凌立苦笑,“起初,我也不明白燕王为什么救我,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你……”

  她愣住。

  为了她,燕王出手相救,只因为她与他交情不浅。

  不过,她与楚敬欢在景仁宫相会,林舒雅兴师动众地来捉奸,凌立也出手相救过。

  他微微一笑,“伤好后,燕王让我回宫当差,现在我是侍卫统领。娘娘,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说过的话,就如誓言,永远不会变。”

  萧婠婠呆呆地看他。

  是的,今日他穿着侍卫统领的衣袍,佩剑在身,和以前一样清俊,好像未曾改变过什么。

  可是,人世沧桑,兜兜转转,回到原地,她变了,他也变了,不复当初,剩下的只是一缕无关风月的柔情。

  “凌大哥,你该有自己的幸福。”她诚心诚意道,“我也希望你拥有自己的幸福。”

  “只要能够在你身旁,以微薄之力保护你,这就是我的幸福。”凌立语声铮铮。

  萧婠婠心中暗叹,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仍然不改初衷,以后会不会改变想法?

  他温朗道:“往后,你是皇后娘娘,我是侍卫统领,请娘娘不要再叫我‘凌大哥’。”

  她一笑,“好。不过在我心中,你永远是‘凌大哥’。”

  九月,燕王下诏,先帝妃嫔搬出皇宫,到城郊的冷月庵带发修行,一切用度由皇室供给。

  倘若有人想要再嫁,可不去冷月庵修行,自行离宫,自由婚嫁。

  沈墨玉没有去冷月庵修行,也没有回娘家沈府,而是坐上一顶软轿,去了燕王府,成为燕王的侍妾。

  萧婠婠在想,也只有沈墨玉做得出来,不惧金陵所有人的侧目,不惧流言蜚语,不惧无名无份,只要能进王府,成为燕王的女人,她可以付出所有,不惜一切代价。

  这样的女子,是聪明,还是愚笨?

  萧婠婠不知道。

  禁不住想,楚敬欢与沈墨玉是否有了夫妻之实?

  没有答案。因为,她不想问楚敬欢。

  沈墨玉背负着先帝妃嫔的身份,入燕王府成为燕王侍妾,一时成为金陵茶余饭后谈论的事,经久不衰。

  有说沈家小姐不守妇道、红杏出墙,有说燕王风流淫逸,连皇侄的妃嫔也染指,还有骂这对奸夫淫妇的,有损大楚国威、体面……各种各样的说辞、脏话充斥街头巷尾,甚至还有好事者为燕王和沈墨玉的孽缘编出各式各样的故事版本,说书先生在茶馆说得妙趣横生,听客流连忘返。

  整整一个月,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们看皇室的笑话,文武大臣摇头叹息,无可奈何。

  让人奇怪的是,对于妹妹离经叛道的举动,沈墨兮没有说半个字,沈家人也没有出声,闭门不出,谢绝访客。

  萧婠婠总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似乎有人故意闹大,故意离经叛道。

  究竟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

  她想问问,却又觉得,假若楚敬欢不说实话,问了也是白问。假若他想说,自然会对她说。

  可是,他从未提起,只是几乎每夜都在坤宁宫陪她,宫中俨然是他的王府。

  既然他白日黑夜都在宫中,与沈墨玉在一起的时间也很有限,她也就不再问了。

  她选择相信他,尽管心中有一根刺。

  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

  萧婠婠腹中的孩儿五个月大的时候,穿着宽松的宫装,腹部还不是很明显。

  待六、七个月的时候,再也藏不住了,皇后怀孕一事不胫而走,很快传遍整个皇宫。

  宫人议论纷纷,流言蜚语几乎掀破琉璃瓦。

  皇后与谁**宫闱,腹中孩儿的父亲是谁,成为流言的关键点,大家都在猜测。

  有精明的人猜到,皇后与燕王有染,不过,谁也不敢妄下断言,不敢公开谈论,因为,祸从口出,因此获罪是可以预料的。

  萧婠婠处之泰然,因为,再难听的话、再可怕的事,她都预料到了。

  很快的,燕王下了一道诏书:经众臣商议,太子将于明年八月初一登基,改元兴平。

  同时,燕王命御书房伺候的公公在后宫告谕:皇后腹中孩儿的父亲,是燕王,皇后将会生下孩子,孩子长大后将会是燕王的继承人。

  诏谕严禁宫人谈论此事,如有违者,斩无赦。

  阖宫哗然,这个告谕就像滔天的巨浪,令宫中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时之间,宫中就像暴风雨肆虐之下的汪洋,波涛汹涌,宫人却只敢在私下里议论。

  因为宫人都知道,以燕王的铁腕,胆敢公开议论、将皇后怀孕一事传出宫者,必定小命不保。

  先有沈墨玉,后有皇后,燕王对先帝的后妃可真是“照顾有加”、分外青睐。

  不过,见识过沈墨玉离经叛道的行举,对于皇后怀了燕王的种,宫人倒是不那么震惊了,也不敢公然责骂后宫之主,皇后娘娘。

  朝堂也掀起巨大的风浪,有大臣上疏直斥皇后不守妇道、勾*引皇叔、**宫闱,应当废后;还有大臣叱骂燕王与皇后**宫闱、狼狈为奸,是大楚国的耻辱,有辱高祖,有辱楚氏列祖列宗;更有大臣保持缄默,左右观望,明哲保身。

  让群臣奇怪的是,一向与燕王政见相佐的沈墨兮,竟然没有站出来叱责这对奸夫淫妇。

  萧婠婠已有两月没有上朝听政,沈墨兮在朝上提出,为了大楚国威,为了皇家颜面与声誉,为了平息这件事,请皇后下嫁燕王。

  这一提议,激起群臣强烈的反对。

  因为,假若皇后下嫁燕王,那年幼的太子怎么办?太子岂不是任人宰割?

  燕王没有说什么,只道,此事还需征求皇后。

  次日,萧婠婠交给沈墨兮一道懿旨,沈墨兮在奉天殿宣读了皇后的旨意:哀家愧对先帝,有失妇德,惭愧万分,愧对列祖列宗……哀家应允先帝,抚养太子长大成材,因此,在太子弱冠前,不会考虑下嫁一事。

  诸臣松了一口气。

  接着,沈墨兮提醒诸臣,莫将此事宣扬出去,因为此事关系重大,一旦传出去,国朝受辱,皇室颜面沦丧。

  文臣武将只能三缄其口,不敢传扬。

  如此,皇后怀孕一事,只有宫人与朝臣知晓,普通民众并不知道,与前不久沈墨玉轰动金陵的事相比,情况好很多。

  萧婠婠隐隐明白,先前沈墨玉公然入燕王府为妾,故意闹得满城风雨,只怕是燕王的意思。

  有了沈墨玉入王府为妾一事,再来皇后怀孕一事,宫人和朝臣就比较容易接受吧。

  那么,沈墨玉为了入王府,为了她,受了这般委屈,该是怎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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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大结局七章称帝兴平元年,春三月,萧婠婠诞下一子,赐名:楚文乾。

  宫人有些议论,却也只是私下里说说。

  楚敬欢非常溺爱儿子,处理完政务,就来坤宁宫,抱着儿子玩乐,即使小孩儿睡了,他也抱着到处走,到处炫耀。因此,小小孩儿依赖的脾性倒让他培养出来了,非得大人抱着才肯睡,一放下来就哭闹。

  萧婠婠说过几次,他总是不听,非要这么宠着丫。

  楚文朗看着小小的弟弟,大感好奇,想摸小弟弟,却又不太敢摸,她鼓励之后,他才拉着小弟弟的手。

  有了自己的孩子,她难免冷落了楚文朗,这三岁多的孩子闹起别扭,打骂宫人,不要宫人服侍,一个人待在床榻上不吃不喝,她哄了好几次,他才破涕为笑。

  于是,萧婠婠尽量多抽时间陪朗朗,或者让宫人带朗朗过来玩。

  自从儿子出世,楚敬欢就很少回府,夜里歇在坤宁宫,俨然幸福的一家三口,不理会宫人的侧目。有时候,她会想起在燕王府的沈墨玉,沈墨玉守着空空的王府,又得到了什么?沈墨玉是不是很恨自己媲?

  曾经,她真心帮过沈墨玉,可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让人无能为力,外人想帮,也帮不了。

  自今年来,原本就聪明机灵的楚文朗更懂事了,可能是太子太傅传授他课业的关系,小小年纪,在朝上听政竟然听得津津有味,还会出言与大臣讨论。

  楚敬欢有空闲的时候,也会教楚文朗课业,教他为人处世、修身治国的道理。

  眼见太子有如此成就,文武大臣都期盼着太子登基的那一日。

  萧婠婠知道,楚敬欢不会让楚文朗顺利登基,他一定不会让年幼的太子坐上帝位。

  果不其然,七月盛夏,照料宁王楚文晔的宫人来报,宁王殿下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太医束手无策,只怕熬不过今晚。

  她立即赶去,一干宫人见她震怒,跪在地上求饶。

  三个太医声称宁王殿下的风寒症来势汹汹,高烧烧坏了三岁多孩子的脑子与心脉,他们回天乏术。宋之轩诊视过后,怅然道:“娘娘,宁王殿下的路只有一个时辰了。”

  “大人,真的没有法子了吗?”萧婠婠自责不已,答应过林舒雅照料楚文晔的,却没有做到,以至于让小孩儿病成这样,药石无灵。

  “娘娘,宁王殿下本就体弱多病,娘娘无须自责。”宋之轩抚慰道。

  她挥退宫人,坐在床沿,看着微睁着眼、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楚文晔,心中蓦然涌起一种为人母亲的疼惜与愧疚。

  这孩子比楚文朗可怜多了,从小就被人下药毒害,后来母妃不在了,只有宫人照顾他、陪着他,她只是偶尔来瞧瞧,对他的关心远远不够,他才会再次染上风寒……他也是楚连珏的儿子,纵然他的母妃是林舒雅,可他是无辜的……只要她多关心他一些,也许他就不会染病了。

  “娘娘,微臣查问过宫人,殿下此次染病,似有可疑。”宋之轩温声道,看她自责、愧疚,不由得叹气。

  “有何可疑?”萧婠婠讶异地转首。

  “贴身服侍殿下的宫娥说,三日前的夜里,子时三刻,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宫娥起夜来瞧瞧殿下,看见殿下踢了薄衾,窗扇也开着,宫娥连忙关窗、为殿下盖好薄衾。”他低垂着眼睛,嗓音并不像以往那般和润,“过了一个时辰,宫娥又来瞧瞧,发现殿下还是没有盖薄衾,窗扇依然开着,殿下就此染了风寒。”

  “大人意思是,殿下此次染了风寒,是有人做手脚?”她震惊地问,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照宫娥的说辞看来,应该是。”宋之轩没有抬眸,低声道。

  “哀家知道了。”萧婠婠转头看着眉宇之间有些呆傻的楚文晔,脑中闪过一张脸孔。

  “母妃……母妃……”楚文晔低声叫着,声音含混。

  这孩子病得迷糊了,将她当作母妃了。

  她抱着他,轻轻地晃着,哼着一曲歌谣。

  楚文晔看着她,乖乖地一动不动,傻傻地微笑,幸福地微笑。

  次日一早,宁王楚文晔薨。

  萧婠婠下了一道懿旨,宁王的丧礼,要隆重风光。

  她想明白了,这个呆呆傻傻的皇子,之所以会受寒高热,是因为有人要他死。

  以他的死,告诉她,再过不久,宁王的下场就是太子的下场。

  这个人,就是摄政的燕王,楚敬欢。

  倘若太子登基,就只有死路一条,就是将太子逼上绝路。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朗朗死,不能让嘉元皇后与楚连珏的孩子受到伤害。

  于是,在宁王下葬这日,萧婠婠借机出宫,来到城中一户不起眼的院落。

  沈墨兮已等候在这里。

  “娘娘传召,有何要事?”他拱手行礼,声音清和。

  “哀家也是逼不得已,大人,太子不能登基。”萧婠婠忧心忡忡地说道。

  “娘娘此言何意?”沈墨兮见她眉心紧蹙,猜测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哀家查过,宁王染病亡故并非意外;假若太子登基为帝,宁王的下场就是太子的下场。”她忧心如焚,恨不得时时刻刻带朗朗在身边。

  沈墨兮大惊失色,“娘娘的意思是,宁王之死,与……燕王有关?”

  萧婠婠的眸色红如染血,“哀家没有去查证,不过,哀家不能冒险,不能让太子有半分性命之忧。此事万分紧急,大人一定要帮哀家。”

  他郑重道:“娘娘有何吩咐,臣自当全力办成。”

  她的语声分外坚定,“以大人在朝中的影响力,应该可以说服几个要臣,联名上疏,废太子,拥立燕王称帝。”

  “娘娘要太子让位?”沈墨浓眉紧攒,想不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有这样,太子才能保命。”萧婠婠叹道,“大人不是不知,以燕王今时今日的权势,距奉天殿的御座,只有一步之遥。”

  她所说的,他都明白,只有太子让位,才能保得一命。

  可是,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

  萧婠婠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对他道:“虽然太子是皇室正统,然,燕王深得民心,一年来在朝中广结党羽,根基已深。太子登基之期将至,这是燕王称帝的最后机会,他不会放过太子。除了让位,别无选择。”

  沈墨兮无奈道:“微臣会说服几名要臣,联名上疏。”

  不几日,六部要臣上疏,以太子年幼为辞,奏请废太子,改立贤明新君,开创盛世。

  紧接着,其他臣属的奏疏雪片般地飞来,堆满了御书房的御案,纷纷奏请,燕王称帝。

  溢美之词不胜枚举,英明神武,智谋超群,睿智贤明,战功赫赫,是社稷之福、万民之福,更是楚国之福,还是顺应天命、民心所向……

  如此看来,燕王一年来的酝酿造势没有白费功夫,他在朝中的威望已达巅峰。

  萧婠婠不知,这是不是顺应天命、民心所向?

  八月初一,燕王下诏,废太子。

  八月初五,燕王下诏,改今年为永昌,废兴平年号。

  登基吉日定于八月十五。

  萧婠婠不敢离开坤宁宫,不敢离开朗朗半步,每时每刻都陪着朗朗,担心稍有疏忽,朗朗就会消失不见了……

  很快,燕王登基的日子到了,她心如止水地待在坤宁宫,教朗朗背诗。

  她知道,今日的燕王会穿着帝王衮冕,先在奉先殿上香告祖,接着在奉天殿接受文武大臣的俯首叩拜,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朝后,宫人来报,新帝连下四道诏书:封楚文乾为太子。

  封前太子楚文朗为秦王,秦王于坤宁宫教养。

  废先帝皇后凌氏“皇后”封号,赐“夫人”封号,仍居坤宁宫。

  封沈墨玉为贤妃,赐承乾宫。

  听完宫人的禀奏,萧婠婠笑了笑,继续教朗朗背诗。

  沈墨玉先前所受的委屈,今日终于修成正果,是新帝目前唯一的妃子。

  册妃大典定在五日之后。

  登基这夜,萧婠婠毫无意外地迎来了意气风发的新帝,楚敬欢。

  他龙行虎步地踏入寝殿,从宫人手中接过楚文乾,满面笑容,为人父亲的慈爱流露无遗,“乾儿乖,叫父皇。”

  “乾儿刚满六个月,怎会叫人?”萧婠婠瞪他一眼。

  “朕的儿子,天赋异禀,定非凡人。”楚敬欢呵呵地笑,逗弄着儿子,笑容明净。

  她静静地看他,他身上的衮冕已经换成明黄色龙袍,衬得黝黑的肤色愈发暗沉。然而,他冷峻的脸膛、精睿的眸光、伟岸的身姿,在帝王龙袍的映衬、修饰下,更加峻挺不群、举世无双,将他傲岸的气度、睥睨的霸气挥洒得淋漓尽致。

  楚连珏的王者之气,俊美邪气,冷酷无情。

  楚敬欢的王者之气,冷峻霸气,唯我独尊。

  眼前的楚国皇帝,属于她吗?她不知道。

  他曾经说过的话,一一地回响在耳畔,深情的,霸道的,激荡人心的,刻苦铭心的,她应该相信哪一句?或者,她应该全部相信吗?

  楚敬欢将儿子交给奶娘,挥退宫人,轻握她的双肩,“为什么这么看朕?”

  “因为,看不够。”萧婠婠的目光仍然痴迷得移不开。

  “这一生还很长,你可以看个够。”他淡笑,“婠婠,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随朕走便是。”

  原来,他要带她去的地方,是千波台,然而,并非寻常时候的千波台。

  八月十五的月亮很圆,皎皎如盘,月华如练,整个千波碧仿佛披了一层朦胧飘渺的纱。

  从九曲白玉桥到千波台,铺着大红地毯,莲花珠珞宫灯十步一盏,浅红的烛影随风摇晃,将千波台耀得光色旖旎,令人叹为观止。

  萧婠婠走在红毯上,犹如踏入美轮美奂的梦幻之地。

  登上千波台,映入眼帘的是鲜艳的喜红与娇艳的花卉,粉纱黄幔换成了轻纱红幔,四角摆放着当季的奇花异卉,案几和锦榻也铺着红色丝缎,红得耀眼,红得浓艳。

  这样的红,有什么深意吗?

  她不敢想象,惊得呆呆的。

  “喜欢吗?”楚敬欢含笑问道。

  “喜欢。”她转首看他,心中滚热。

  “这是朕为你准备的洞房花烛之夜。”他的黑眸深邃若渊,“婠婠,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妻。”

  “陛下……”萧婠婠满心喜悦,双眸湿润。

  楚敬欢牵着她坐在锦榻上,斟了两杯酒,“喝过合卺酒,便是洞房花烛。”

  她接过白玉酒杯,与他交叉着手臂,饮下美酒。

  搁下酒杯,他执着她的手,深情入骨,“朕的龙榻,只有你。”

  她轻笑,“不是还有沈贤妃么?”

  他眉头微紧,“朕废了她。”

  萧婠婠摇摇头,“沈贤妃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陛下舍得吗?”

  “朕为何不舍得?”

  “假若婠婠是男子,这么好的女子,当然不舍得。”

  “你不是男子,再者,朕不是你。”楚敬欢郑重道,“若你介意,朕只给她名份和地位。”

  “婠婠不想成为悍妒之人。”她真诚道,“陛下有空去景仁宫看看沈贤妃吧。”

  他不置可否,慢慢俯唇,倾尽缠绵。

  水光潋滟的红眸,缓缓阖上。

  千波台上旖旎色,万种风情妩媚生。

  楚敬欢偶尔会在承乾宫留宿,除此之外,都在坤宁宫过夜。

  萧婠婠知道,沈墨玉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他再如何铁石心肠,也会心动的吧。

  沈墨玉时常来坤宁宫,称她为姐姐,礼数周到,温婉贤淑,并不端着“贤妃”的架子居高临下地对待她。她待沈墨玉也客客气气的,不热络也不冷淡。

  萧婠婠紧张的是朗朗的安危,纵然楚敬欢称帝,大局已定,但朗朗的存在,对他总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他会不会完全放下心防,她无从猜测。

  因此,她决定一劳永逸。

  皇宫是一座充满了刀光剑影的冷酷无情之地,只有离开皇宫,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舍不得让三岁多的朗朗离开自己,由宫人带着流落民间,但是,她还能怎么做?

  这夜,她估摸着楚敬欢还在御书房,就去了。

  鎏金麒麟香炉吐出袅袅轻烟,令人心旷神怡的熏香弥漫了整个御书房。

  帷幔静垂,夜色静谧。

  他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毫无倦意。

  萧婠婠踏入房中,步履轻慢,紫红裙裾从宫砖拖曳而过。

  楚敬欢抬眸,唇角漾着笑意,“怎么来了?”

  “时辰不早了,陛下还想批阅奏折?”她柔柔地笑。

  “这些奏折很重要,朕还要批阅半个时辰,你先回去,稍后朕去找你。”他搁下御笔。

  “可否让宫人退下?”萧婠婠拉着他的袖子,神态依依。

  楚敬欢挥退宫人,御书房的门扇随之关上。

  他揽她在怀,沉声问道:“何事?”

  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语:“婠婠想你。”

  他低笑,掌心从他的腰间摩挲着上移,“难得,真难得。”

  她轻轻揉着他的耳垂,“到暖阁,可好?”

  “芙蓉帐暖,***苦短,就在此处。”楚敬欢眉梢的笑意从未有过的邪气。

  “可是……”

  她未及出口的话被他吞没,他的唇舌缠上来,抱着她,激烈地拥吻。

  待她娇喘连连,他才放开她,鼻尖碰着她的鼻尖,亲昵道:“既然想朕,今夜就让你为所欲为,看你如何诱朕。”

  **女主如何诱惑燕王呢?明日大结局,亲都来捧场哦。

  第大结局·完章帝后萧婠婠挑眉轻笑,从他怀中站起身,轻靠御案,看着她。

  红眸如烟,冶艳恣睢。

  楚敬欢靠着御座椅背,云淡风轻地笑。

  她解开衣带,紫红外袍、玉色纱衣缓缓飘落。

  凝脂般的娇躯馥郁芳香,唯有雪白丝衣覆身。

  他定定地看她,悠然淡笑,小腹微有异样。

  她坐上御案,身躯微仰,以双臂撑案,抬起右足,轻轻地磨蹭着他的大腿内侧。

  看着她刻意做出的魅惑样子,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深浓,却也禁不住她的撩拨。

  萧婠婠的右足略略上移,挑*逗他的小腹。

  严谨空阔的御书房,她仅着丝衣,坐在御案上,做出这般举动,是对皇家神圣、宫规的挑战,惊天动地,摄人心魂。

  刹那间,他觉得小腹又紧又热,血脉开始疾行。

  “叫你胆大包天!”楚敬欢豁然起身,扣住她的腰肢,“只有你这般胆大妄为!”

  “这是陛下欠婠婠的。”萧婠婠的嗓音略带沙哑。

  的确,这是他欠她的。

  她是先帝的皇后,先帝遗诏,要她殉葬;他以前太子楚文朗年幼为借口,保她一命。

  他可以给予她盛宠,却不能给予她任何名分。

  “既是朕欠你,今夜便让你胆大妄为、无所顾忌。”楚敬欢将她的双腿盘绕于自己腰间。

  “真的么?”萧婠婠的掌心抵在他的胸口。

  他颔首一笑,一臂紧箍她的腰肢,一臂扣着她的后脑,吻她的唇,索求她的甘美。

  她低声道:“宫人就在殿外,万一……”

  他湿热的唇舌滑至她的雪颈,“莫理会,无人敢进来。”

  “啊……痛……”她轻呼。

  “就是要你痛!”他的语气一半戏谑、一半狂野。

  第一次,他问她是否很痛,她说不痛,他便啃咬她的脖颈,一定要她痛。

  可是,她不是不痛,而是——比这更痛的,是心痛。

  大掌摩挲她滑嫩的背,楚敬欢半是命令、半是求索,“为朕宽衣。”

  无奈轻笑,萧婠婠为他宽衣,明黄团龙常服落地,和玉色纱衣纠缠在一处。

  她的双臂被他拉住,环上他的脖子。

  一股奇异的酥麻自体内深处涌起,迅速激荡开来,激得她四肢发紧。

  他略略用力,她更敏锐地感觉到一种麻辣感的冲击,身躯烫起来,遍体绵软。

  金钗摇曳,珠簪流光,双唇微张,这张清纯而艳媚的脸,于他有着致命的诱惑。

  楚敬欢迫不及待地扯下她的纱裙,扣住她的腰肢……

  御案微微晃动,文房四宝嚓嚓有声,一叠折子欲倾不倾。

  庄严的御书房,旖旎如春。

  龙涎香与女子的幽香缠在一起,白皙无暇的娇躯与黝黑劲瘦的身躯交相辉映。

  御书房内,宫灯低迷。

  翻云覆雨之后,二人引颈交缠,轻喘声引人遐想。

  楚敬欢轻啄她的唇,低笑,“案上一片狼藉。”

  萧婠婠细声笑着,“陛下欠婠婠的。”

  他捡起衣衫,将纱衣和外袍塞在她怀里,自行穿衣。

  穿好后,他慵懒地靠坐着,衣襟敞开,眉宇间似有倦色。

  她为他扣好衣襟,“婠婠留下来陪陛下,可好?”

  他将她抱在腿上,轻捏她的下颌,“朕还要看奏折,你先歇着。”

  “明日再看也不迟嘛。”她嘟囔着。

  “是重要的奏折,乖,去吧。”

  “哦。”萧婠婠黯然下来,走向暖阁,一步一回头。

  楚敬欢含笑看她离去,忽地面色一沉,猛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她大惊,立即追上去,拉住他的手,“陛下去何处?”

  他转首盯着她,眉宇紧皱,眼眸再无丝毫暖色,“你心中清楚。”

  萧婠婠不解地问:“陛下此言何意?”

  他扣住她的手腕,方才对她的宠溺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怒气,“今夜你为何来御书房,为何诱朕,你心中有数。你所做的一切,无非为了他。”

  “婠婠……”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应答。

  “枉朕这般宠你!”楚敬欢切齿道,震怒地甩开她的手,疾步离去。

  “陛下……陛下……”萧婠婠惊叫着追去。

  他疾步而行,她赶不上,只能紧跟着他。

  原以为他不会怀疑,原以为会顺利过关,没想到他这般警觉,甚至猜中了她的所思所想。

  乾清宫前,楚敬欢吩咐御前侍卫,四方宫门严加守卫,不许任何人出入宫禁。

  萧婠婠知道,今夜的计划,终究功亏一篑。

  传令之后,他回到御书房,命宫人清理御案,走向暖阁,她也跟着进去。

  “为什么?”他陡然回身,语声含怒。

  “朗朗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不放他一条生路?”萧婠婠说出这些日子烂在肚子里的话,努力克制着情绪,“你已是九五之尊,朗朗凭什么跟你争?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你不懂!”楚敬欢拂袖转身。

  “婠婠不懂?”她嗬嗬冷笑,“朗朗是先帝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你担心朝臣有异心,奉他为正统,你担心他长大后与重臣联手,夺你帝位,你如鲠在喉,杀之而后快。”

  “放肆!”他怒喝,眉宇狠狠拧着。

  “婠婠只想朗朗在宫外平安长大,过着普通老百姓的平淡日子,碍着你什么了?”萧婠婠不甘示弱地怒吼。

  楚敬欢瞪着她,棱角分明的脸膛戾气升腾。

  她从未这样声嘶力竭,他也从未这样火冒三丈。

  面对面地怒吼,还是第一次。

  瞬间,御书房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片刻之后,他坐下来,悠闲地饮茶,眉宇薄寒;她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眉尖紧蹙。

  夜一点一滴地加深,暖阁静得令人心慌。

  萧婠婠知道,他真的生气了,而且气得很。

  可是,她必须这么做,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文朗命丧皇宫。

  虽然,楚文朗不是她的儿子,却是她从小照料着长大的;再者,她受嘉元皇后所托,她不能言而无信,她一定要保楚文朗一命。

  不到半个时辰,她却觉得一如半世那么漫长。

  蓝飞雪和楚文朗被侍卫带到御书房,一见萧婠婠,楚文朗扭动着奔过来,欢叫道:“姨姨。”

  “朗朗乖。”萧婠婠抱起他,心中苦涩。

  “奴婢告退。”蓝飞雪识趣道。

  “皇叔爷。”楚文朗叫了一声,挥动着小手。

  “朗朗,过来。”楚敬欢招招手,小男孩挣出她的怀抱扑过来,被他抱在怀中。

  “皇叔爷欺负姨姨了吗?”楚文朗缓慢道。

  “姨姨做错了事,该罚。”他摸摸他的头。

  “咦,弟弟来了。”楚文朗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奶娘抱着楚文乾进来,行礼后,说太子殿下醒了,哭闹着要找萧婠婠。

  她抱过儿子,柔声哄着,楚文朗奔过去,拉着小小婴孩的小手,睁着一双无辜的眼。

  楚敬欢又抱起楚文朗,逗他玩。

  萧婠婠将儿子哄睡着了,楚文朗也趴在皇帝的肩头睡着了。

  “朗朗是无辜的,为什么你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她冷声质问,声音压得低低的。

  “生在帝王家,从来不无辜。”楚敬欢沉沉道。

  “婠婠受嘉元皇后所托,务必保朗朗一命,朗朗有何不测,你让婠婠如何交代?”

  “对于死人,无须交代。”

  萧婠婠怒极,胸口剧烈起伏。

  冷酷绝情,便是帝王本色。

  既是如此,那就怪不得她。

  她的眸色越来越寒,“陛下如此逼迫,婠婠唯有出此下策。”

  楚敬欢盯着她,不太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她轻轻地捏着儿子的咽喉,“一命换一命,陛下不放过朗朗,乾儿便为他陪葬。”

  “你疯了!”他豁然站起,勃然大怒,“乾儿是你与朕的儿子!”

  “你的儿子?”萧婠婠冷笑,“后宫佳丽如云,你会有很多儿子,不在乎这么一个。”

  “你胆敢伤他一分一毫,朕饶不了你!”他也扼住楚文朗的后颈,“你再动一下,朕就扭断朗朗的脖子!”

  他疾言厉色,她针锋相对,四只眸子如冰如火。

  为了两个孩子,相爱的人不顾所有,互相威胁。

  萧婠婠根本不愿拿儿子威胁他,可是,不这么做,朗朗必死无疑。

  那么,唯有以儿子的命,威胁他!

  两个孩子命悬一线,而默然对峙的两个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暖阁如死寂静,昏光杳杳。

  黑眸如冰,红眸如火,犹如刀剑相击,刀光剑影,四处飞溅。

  萧婠婠不甘示弱,楚敬欢不肯让步,就这么死寂地僵持着。

  对峙良久,忽然,睡着的楚文乾好像感觉到父母之间的争执,“哇哇”啼哭。

  许是捏着小孩儿的脖子久了,楚文乾觉得不舒服,就哭了起来。

  她心中一软,松了手,疼惜地哄着儿子。

  楚敬欢也松开楚文朗,被儿子的哭声闹得烦躁不安,担忧地看着儿子,“乾儿是不是饿了?还是尿尿了?”

  接着,他唤来奶娘,问道:“乾儿何时进食的?”

  奶娘答道:“太子殿下一个多时辰前进食的,这会儿是该喂食了。”

  萧婠婠让奶娘抱了儿子去喂奶,楚敬欢再唤来蓝飞雪,让她抱楚文朗回去就寝。

  暖阁中只剩下二人,他握着她的手,语声缓缓,“婠婠,朕答应过你,朗朗会在宫中平安长大,你不信朕吗?”

  她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内心深处,是信,还是不信?

  很想信他,却又不敢太过信他,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燕王了,他是楚国皇帝,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帝位与帝业,是清除对帝位有威胁的人。

  “你与朕好不容易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婠婠,你忍心因为旁人与朕生了嫌隙吗?”楚敬欢的嗓音令人觉得他受了伤害。

  “婠婠不想……陛下,朗朗是嘉元皇后唯一的儿子,婠婠只是不想辜负娘娘所托……婠婠只愿朗朗健健康康地长大,别无所求。”萧婠婠伤感道。

  “朕保证,朗朗会平安长大,待朗朗弱冠之后,朕赐他封地。”

  他信誓旦旦地说,分外诚恳。

  她颔首,偎进他的胸膛,真心希望他的承诺会兑现。

  新帝即位,朝野万象一新,金陵欣欣向荣,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楚敬欢坐上帝位,于家国社稷、国事政务分外谙熟,勤政爱民,可谓胜任有余。

  于此,朝堂、金陵局势稳固如山。

  十一月,冬寒来袭,下了两场雪,日头终于冲破阴沉沉的乌云,阳光洒遍皇宫每一个角落,即使那日光很稀薄、很凉;残留的积雪、坚冰慢慢融化,闪射出夺目的光芒。

  楚敬欢下诏,册夫人凌氏为皇后,十一月十五举行册后大典。

  这道诏书在朝上并没有掀起多少风浪,因为凌氏所出的楚文乾已册封为太子,册凌氏为后是迟早的事。再者,新帝染指先帝皇后,已经众所周知,文武大臣也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册后诏书必须诏谕全国、达之四海,楚国百姓会如何看待当朝皇后凌氏,不得而知。

  凌玉染,萧婠婠,已是第三次被册封为皇后,第三次母仪天下。

  第一次,楚连沣下的诏书;第二次,楚连珏下的诏书;第三次,楚敬欢下的诏书。

  三朝为后,这三朝皇帝,还是亲叔侄,这在历朝历代,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萧婠婠知道,楚敬欢没有在登基后立即册自己为后,而是先册封沈墨玉为贤妃,是为了安抚沈墨兮,也是为了让朝臣有个心理准备。有沈墨玉这个“前例”,延后三月再册自己为后,就会顺利一些。

  这日,如同前两次一样,她早早地梳妆打扮,第三次穿上华贵典雅的皇后冠服,来到奉先殿。

  她终于看见身穿帝王玄色衮冕的楚敬欢,他的帝王霸气无人可以比拟,气势磅礴,睥睨众生,帝道十足。

  微笑着,她缓缓走向他,他的唇角慢慢地勾起来,含笑望她,执她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此,一生相伴,天荒地老。

  萧婠婠只觉得,这次册后大典,如在梦中,很不真实。

  只因,他是她想依靠一生的男子,他是她心底深爱的夫君,她总觉得不够真实。

  典仪结束之后,楚敬欢去御书房处理政务,她回坤宁宫,沈墨玉已在大殿上等候。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沈墨玉婉婉施礼,“嫔妾贺喜娘娘。”

  “妹妹不必多礼。”萧婠婠在皇后宝座上坐下,“妹妹坐吧,来人,奉茶。”

  “娘娘,今日嫔妾要做芙蓉糕,娘娘若不嫌弃,稍后嫔妾让人送来。”

  “好,妹妹有心了。对了,妹妹,陛下子嗣单薄,眼下后宫又没有佳丽三千,妹妹可要加把劲儿,为陛下多添几个皇子、公主。”

  “生养之事,嫔妾……听凭天意……”沈墨玉羞窘得垂首低眉。

  “本宫让陛下多去承乾宫几次,你也多多努力,宫中有小孩儿也热闹一些。”萧婠婠笑呵呵道。

  “谢娘娘。”

  萧婠婠见她满脸羞色,像是未经男女人事的黄花闺女,大感奇异。

  心中已有计较,萧婠婠又道:“妹妹,自陛下摄政以来,发生了很多事,原先本宫看不明白,如今是看明白了。有些事,你在本宫之前做了,有意做得离经叛道,闹得满城风雨,为本宫担了些风霜雨雪,本宫铭记在心。”

  沈墨玉诧异地抬眸,笑起来,“娘娘言重了,嫔妾只是略尽绵力罢了。”

  萧婠婠温和地笑道:“往后,你我就是真正的姐妹,同心协力侍奉陛下。”

  是的,她看明白了,沈墨玉身为先帝妃嫔,与皇叔淫乱宫闱,后来公然入燕王府,整个金陵的人都知道;楚敬欢登基后,先册封沈墨玉,三月后再册封她为皇后……沈墨玉在前,她在后,前者为后者挡去了多少风霜雨雪,受了多少谩骂、指控与委屈,她完全可以理解。

  无论是楚敬欢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沈墨玉这份人情,萧婠婠会记住。

  沈墨玉这么好的女子,值得任何一个男子好好相待。

  难得有一夜楚敬欢留宿承乾宫,萧婠婠可以多陪陪朗朗和乾儿。

  时值腊月,天寒地冻,北风呼啸,震得窗扇咯吱咯吱响。

  正要就寝,有宫人来报,说有个故人求见。

  她正奇怪着,求见的故人登堂入室地走进寝殿。

  原来是锦画。

  宫人退出,萧婠婠看着披着一袭墨色轻裘的锦画,思忖着她夜入皇宫的目的。

  锦画并不行礼,自顾自地斟茶喝,然后举眸看了一圈,不无羡慕道:“母仪天下,一国之母,这坤宁宫果然是华贵奢丽,皇宫就是皇宫,再大的燕王府也无法相提并论。”

  “锦画姑娘找本宫有何要事?”萧婠婠坐在她对面,徐徐问道。

  “没事,只是来瞧瞧皇后娘娘,顺便问问这三朝皇后的滋味是怎样的。”锦画调侃道。

  “凡夫俗子也罢,皇后妃嫔也好,只要能与喜欢的人厮守一生,身份地位,微不足道。”

  “是吗?”锦画意有所指地反问,咯咯娇笑,“与喜欢的人厮守一生……假如,喜欢的人瞒着你很多事呢?假如,你信任的人骗你了呢?”

  萧婠婠心中一窒,直觉她话中有话,大有深意。

  她指的是楚敬欢吗?

  不想听,不想问,可是,萧婠婠再也禁不住好奇心的撩拨,“你想说什么?”

  锦画黯然道:“其实我不该来,更不该对你说这类话……只是,同为女人,我为你不值。”

  萧婠婠厉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锦画也不生气,兀自道:“假若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假若你不想知道,就当做我没来过。”

  “你夜入皇宫,不就是想告诉我吗?”萧婠婠讥讽道。

  “对,我是想告诉你一些真相,不过我也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你呢?因为,你知道真相后,我担心你承受不了。”锦画无辜地看着她。

  “你不是离开金陵了吗?还是你没有走?”

  “离开了一阵子,不久又回来了。”

  “你刚才说的,谁瞒着本宫?谁骗本宫?什么真相?”萧婠婠的心乱了,直觉她所说的与楚敬欢有关。

  “既然你问了,我就说咯。”锦画又斟了一杯热茶,慢慢地喝,“我暗中查探过,宁王之死只是意外,并没有人暗中做手脚。”

  “没有做手脚?”萧婠婠一愣,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换言之,没有人要害死宁王。宁王原本就体弱多病,受寒高热是常有的事,照料宁王的宫娥没有多加注意,没有及时传太医,耽误了宁王的病情,宁王才会不治亡故。”

  “那宋之轩……”

  “宋之轩那么说,是受了陛下的指使。陛下要你误以为,是陛下暗中命人害死宁王,紧接着就会害死太子楚文朗。”锦画略带嘲讽地说道,“顺理成章的,你要保护太子,只能让太子让出帝位。于是,接下来的事,就如陛下预料的那样,太子让位,群臣拥立新帝,陛下得以顺利登基。”

  萧婠婠搁在桌上的双手慢慢握紧,眸光仿佛定住了一般,死死地瞪着某处。

  这是真的吗?

  楚敬欢竟然算计自己!

  为了逼楚文朗退位,为了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他竟然算计自己!

  锦画叹气道:“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宋之轩,我想,宋之轩也是迫不得已才听命于陛下的吧。”

  萧婠婠冷冷地问:“还有什么真相?一并说了!”

  锦画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我所说的,你可以选择不信,不过,我说的都是事实,因为,时至今日,我唯一爱的,还是陛下,我不会在你面前抹黑他、诬陷他。”

  萧婠婠一震,感觉她即将要说的“真相”,将会非常可怕。

  “你是镇国将军萧齐第三女,没有人知道萧将军还有你这个女儿。宣武元年上元节,你回金陵与父母团聚,但是,你看到的是血流成河、横尸遍地、家人惨死的可怖景象……你哭得晕过去,差点儿被一个戴着银白鬼面具的男子凌辱,是不是?”锦画字字铿锵。

  “你怎会知道?”那年那夜的情景,被她复述出来,那种久违的惊惧,令萧婠婠微微一颤。

  “我怎会知道?”锦画抿唇笑起来,“那个凌辱你的男子,是我安排的,我怎会不知道?”

  “你!”萧婠婠惊怒,紧接着,脑中闪过一抹亮光,“是谁命你这么做的?”

  “陛下。”锦画残忍地说出答案,声音却是淡漠。

  “为什么……”萧婠婠双手隐颤,心口发紧,怒问,“为什么?”

  “因为,当时的王爷,担心萧氏有漏网之鱼,就命我在萧府安排人守着,没想到,我安排的人竟然起了色心。”锦画道,“若非绍王出手相救,你早已被凌辱,继而被杀。”

  与燕王有关!与楚敬欢有关!不,不会的……怎么会……

  萧婠婠不敢置信,不明白她那番话的意思……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怎么可能是楚敬欢?一定是锦画骗她!

  锦画怜悯地看她,她的眼睛红芒闪烁,似有血水流下来,面色惨白,双拳握得紧紧的,身子隐隐发颤,越来越激动。

  萧婠婠哑声吼道:“你骗人!不是这样的……”

  锦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这是事实,诬陷你父亲通敌卖*国,害得萧氏九族被诛,就是燕王!就是当今的陛下!”

  “不是!不是!不是!”萧婠婠火冒三丈地叫道,厉声尖锐,“你骗人!”

  “先前我对你说,先帝是萧家子孙,为了保住身世秘密、保住帝位,先帝命四大世家搜集罪证,诬陷你父亲与魏国勾结、通敌卖*国,诛杀你父亲和九族,这都是假的,是我骗你的。”

  “为什么骗本宫?”

  “因为,陛下要我这么说。”锦画轻启朱唇,清冷道,“先帝与萧家没有任何关系,先帝也不是你的兄长,这个故事是编的,陛下要你以为,先帝为了保住帝位而杀光萧氏九族,陛下还要你从此以后不再追查萧氏一案。”

  “这么说,陛下早已知道本宫是萧家女儿?”萧婠婠声音冰寒,红眸亦冰寒。

  “我知道了,陛下还能不知道?陛下有多少能耐,你不是不清楚。”

  “陛下为什么这么做?”萧婠婠的声音暗哑得如同深夜里的孤魂野鬼。

  “陛下驻守边境多年,手握半数兵权,你父亲萧将军也是驻守边境的大将,在军中的威望与陛下并驾齐驱,掌控楚国另一半兵权。”锦画道,“陛下智谋超群,战功赫赫,文韬武略,不输神宗。陛下早有野心,暗中部署多年,伺机夺位。陛下对我说过,只有手握重兵,才有实力坐上帝王宝座,因此,陛下看中了你父亲手中的那一半兵权。”

  万箭穿心!箭箭生死!

  萧婠婠只觉得身上已经变成血窟窿,插满了坚硬锋利的箭镞,鲜血直流。

  痛彻心扉。

  父亲赤胆忠心,精忠报国,深受先帝器重,楚敬欢逼不得已,搜集罪证诬蔑父亲。

  锦画接着道:“诬陷你父亲的那些罪证,是陛下命人伪造的,接着派人在深夜送到四大世家的府中,借四大世家之手除去萧氏,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收你父亲的兵权。你父亲性情耿介,与四大世家政见不合,四大世家当然希望你父亲一朝获罪,满门抄斩,他们就再也无须忌惮你父亲。”

  于是,就在这样的惊天阴谋中,父亲惨死,萧氏九族被杀得一个不留。

  只剩下她,孑然一身。

  萧婠婠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珠泪似血,汹涌地流下来。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害死父亲和萧氏九族的人,竟然是楚敬欢!而自己,竟然当了他的皇后!竟然爱上他!

  不可饶恕!

  锦画看着剧烈颤抖的萧婠婠,悲天悯人地暗叹。

  半晌,她道:“我已说过,你可以不信,但我说的都是事实。陛下真心爱你,只要你能放下这段血海深仇,就能得到美满与幸福。假若你放不下,也不要想着复仇,因为……杀了陛下,你就能开心一点吗?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锦画拍拍她的肩,最后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萧婠婠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眸如血,脸如雪,似已冰化。

  走了两步,锦画又道:“我选择告诉你,是因为,你应该知道真相,更应该知道与你厮守一生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

  仿佛千丈雪峰上的冰壁,僵硬得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体温,没有任何气息。

  萧婠婠没有任何感觉,就算手足冰寒,就算心脉停止,就算被人剑杀,也毫无知觉。

  她已经死了。

  被楚敬欢杀死了!

  好久好久,她终于动了动,仿佛身体被劈成两半,仿佛身心撕裂开来,那种尖锐的痛,铺天盖地地袭来,难以承受。

  泪水轰然而下。

  躺在床上,四肢冰凉,泪水不停地流,不停地流,直至天亮。

  脑子里是父亲、母亲的音容笑貌,还有楚敬欢那张冷峻的脸、那双冷厉的眼,交替闪现,激烈地交战,几乎挤爆她的脑子。

  父亲,母亲,婠婠应该怎么办?

  婠婠去陪你们,好不好?

  婠婠错了……大错特错……

  萧婠婠抱恙在床,病来如山倒,来势汹汹。

  楚敬欢焦急万分,传宋之轩来诊治,对她又是询问又是安慰,尽显为人夫君的体贴、温柔。

  宋之轩道:“娘娘只是偶感风寒,陛下无须担忧。”

  闻言,楚敬欢放心了一些,要她好好歇息,说晚点再来看她。

  萧婠婠挤不出一丝微笑,“陛下去御书房吧,臣妾无碍。”

  楚敬欢拍拍她的肩与手,温存地笑了笑,这才去御书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眼眶湿润了。

  不久,宋之轩送来汤药,她喝了大半碗,问道:“大人,本宫有一事问你,望大人如实回答。”

  “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总是那样,声音温软。

  “大人还记得宁王之死吧,大人说,宁王之死,不是那么简单,可能有人暗中行事。”萧婠婠迫视着他,眸光冷厉,“本宫查过,事情并非如大人所言,不知大人有何解释?”

  “既然娘娘问起,微臣便如实相告。”宋之轩抬眼看她,目光坦然,“微臣的确说过一些口是心非的话,宁王受寒高热,并非有人暗中行事。”

  “谁要你那么说的?”

  “就算微臣不说,娘娘也猜得到。虽然微臣是身不由己,但也欺瞒了娘娘。”宋之轩低头,诚心诚意地道,“微臣惭愧。”

  “退下吧。”

  “微臣告退。”

  宋之轩走了三步,回转身,目光怜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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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0 0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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