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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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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20 01: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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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生死两难
江玉郎见花无缺缓缓向自己走来,终于狞笑道:"好,你既然要死,我就索性成全了你吧!杀个把人,想来也不会妨碍我享受的兴致的"他掌心已扣着一把暗器,正待发出去!
谁知就在这时,突见花无缺身子剧烈的颤抖,如被针刺,接着放声狂笑了起来』笑声有如疯狂,江玉郎更想不到温文尔雅的花无缺,也会发出这疯狂般的笑声,忍不住失声道:"你疯了么?"花无缺逼出最后一步时,突觉一根针刺入了他全身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一阵奇异的滋味,又痛又痒,直钻人心里。
他竟突然忍不住疯狂的大笑起来,竟再也遏制不住,但那股被隔断了的真气,却骤然为之畅通!
江玉郎又惊又奇,满把银针,暴雨般撒出!
花无缺狂笑叱道:"你……你敢!"
叱声中举手划了个圆圈,漫天暗器,突然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的一起消失,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黑蜘蛛动容道:"好一着移花接玉!"
江玉郎吓得面如土色,大声惊呼道:"你方才难道是在装模作样?"花无缺道:“不错哈哈还不放下她来!"江玉郎颤声道:"我我放下她,你就放了我?"花无缺大笑道:"放放"
江玉郎他一言既出,重逾千斤,再也不敢哆嗦了,放下铁心兰转身就跑,一眨眼便无踪影!
花无缺不断地狂笑着,心里却已凉透!白山君的话,竟果然不是假的!
花无缺紧咬着牙,却也止不住笑声,他只有暂时不去想这件事,俯身拍开了铁心兰的穴道.
铁心兰瞪大了眼睛讶然道:"你将我们都骗过了,害得我们为你着急,你就觉得很好笑么?"花无缺知道铁心兰又误会了,却又不能解释,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怕铁心兰知道真相后,会为他伤心.
他只有转过身子,先拍开黑蜘蛛的穴道.
黑蜘蛛也大怒道:"你觉得这玩笑开得很好笑么?"花无缺暗中叹了口气,又有谁能瞧见他心里的痛苦!别人只能瞧见他好像在得意地大笑着,他拉起铁心兰狂奔而出.
黑蜘蛛到底江湖历练较丰,终于也发现有些不对,皱着眉想了想,忽又发现慕容九在呆望着他.
他立刻抛开一切心事,也拉起慕容九奔了出去!
铁心兰是从这条地道进来,自然知道秘室的出口.
他们乘着黑暗的夜色,奔入旷野,满天星群渐隐,山麓下林木沉寂,花无缺的笑声听来也就更刺耳.
铁心兰又忍不住道:"你可以不笑了么?"
花无缺的心已快碎了,几乎忍不住要将真相说出来.
但他忽又想到,与其要让铁心兰等着看他的惨死之况,倒不如还是被她永远误会下去的好.他反正已快死了,又何必还要叫别人伤心.
铁心兰跺了跺脚,道:"你你再要这样笑下去我就走了!"花无缺暗中叹了口气,嘴里却大笑道:"你走吧!哈哈我反正已知道你爱的不是我哈哈哈,你快走吧!"铁心兰身子一震,颤声道:"你真要我走?"
花无缺狂笑着道:"是!"
铁心兰呆视着他,一步步往后退.花无缺还是在不停地狂笑着.
他已明知必死,他眼见着他最珍惜的人离他而去,他拼命救出来的人,也丝毫不谅解他,但他还是只有不停的笑,不停的笑
寂静黑暗的山林中充满了他这凄凉而疯狂的笑声,最后一粒孤星,也沉重地落入死灰色的苍穹里
花无缺眼泪终于也忍不住流下面颊.
他从小生长的,便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世界,他从来也不知道流泪是什么滋味,但现在他却在狂笑中落下泪珠!
忽然间,铁心兰又来到他面前,静静地瞧着他.
花无缺赶紧悄悄擦干了泪痕,大笑道:"你又回来做什么?"铁心兰面上已带着有恐惧之色,颤声道:"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花无缺道:"什么事?…哈哈,我只是觉得你好笑!哈哈哈,你难道连赶都赶不走?"铁心兰道:"我知道你绝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能走!"花无缺道:"你不走?哈哈,好,我走!"
他还没有转过身,铁心兰已一把抱住了他,嘶声道:"告诉我,你…你是不是受了种很奇怪的伤?"花无缺大笑道;"我怎会受伤?"
铁心兰只觉他的手已冷得像冰一样,大骇道,"你为何不肯说实话?"花无缺心如刀割,却还是只有笑,不停地笑。
铁心兰又流下泪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子的,你…"花无缺狂笑道:"我为了你……哈哈,你还是快去找江小鱼,快去快去!"铁心兰嘶声道:"我不去,我谁也不找,我一定要陪着你,无论谁也不能要我走。"花无缺道:"江小鱼呢?"
铁心兰泪如泉涌,颤声道;"小鱼儿?……我早已忘记他了。"花无缺大笑道:"但你还是忘不了他的,哈哈……爱,并不是交换,哈哈哈,你若爱一个人,无论他怎样对你,你都是爱他的。"铁心兰:"我………我………"她终于扑倒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花无缺仰天笑道:"你还是去找他吧…。好生照顾他,知道么……哈哈……但望你们一辈子过得快快活活……"他笑声忽然渐渐远去!铁心兰始起头时,花无缺已踪影不见了。
她知道自已是永远追不上他的,只有痛哭着嘶声呼:"花无缺,你这混帐……你若这样死了,我能嫁给小鱼儿么?你若这样死了.我们这一生,又怎么会再有一天快活?"她用尽力气放声大呼道:"花无缺,花无缺……你回来吧!"但这时哪里会再有花无缺的回应?只有冷风穿过树林,发出一声令人断肠的呜咽……天亮的时候,花无缺生命就将结束!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简直比一只寒风中的秋蛾还要短促!
但他难道就这样等死么?
花无缺本已绝望地坐下来,此刻却又一跃而起。
他仰天狂笑道;"花无缺呀花无缺,你至少现在还是活着的!你至少还可用这短促的生命做一番事!你就算要死,也不该死得无声无息!"天地间晌彻了他高亢的笑声。
他返身又向那山君庙飞掠了过去。大殿仍然黑暗而阴森。
花无缺一掠而入,飞起一脚,特那山君神像踢了下来,狂笑着道:"白山君,你出来吧!"花无缺狂笑着提起神案,重重摔在院子里,大笑道:"白山君,你听着,我虽然要死了,但我也要将你们这些阴毒的人全都杀死,为世人除害!"突听一声虎吼,那吊睛白额猛虎箭一般窜了进来。
花无缺狂笑着迎上去,身形一避,先让过这猛虎不可抵挡的一扑之势,反身一掌,砍在虎颈上!
花无缺身形展动,如游龙天骄。那猛虎哪里能沾着他半片衣袂,叁扑之后,其势已竭!
花无缺再拍出一掌,猛虎竟已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后院里竟也是寂无人影!
花无缺满腔悲愤,竟是无处发泄,一脚踢开门户,抓起桌子,远远掷出,桌子被摔得粉碎:但纵然这整个庄院都被他毁去,却又有何用?
花无缺狂笑大呼道:"白山君白山君!你在哪里!你为何不肯出来与我一战!"他此刻但求一战,纵然不敌战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花无缺但觉一股热血直冲上来,随着狂笑溅出了点点鲜血,有如花瓣般洒满了他的衣衫。
他只觉自己气力似已将竭,身子也摇摇欲倒!他那一般怒气,也似已由厉而衰,由衰而竭。
花无缺忽然发现,此刻只希望有个人在他身旁,无论是谁都没有关系,他实在不愿意寂寞而死!
他只希望战死!却偏偏没有人理睬,他希望死在人群中,却似乎竟已没有力气走出去!
花无缺跟地后退,噗地倒在椅上,目光茫然凝注着逐渐降临的曙色,只希望死亡也跟着曙色而来。他实已心灰意冷,他竟在等死!
但他却还是忍不住要笑,不停的笑,疯狂的笑,笑出了他自己的生命,却笑不出他心头的悲愤!
他可以逃避一切,却又怎能逃避自己的笑声,这笑声就像是附骨的毒蛆,一直要缠到他死而为止!
他现在甚至已不措牺牲一切,只求能停住这该死的笑声,他拼命掩起耳朵,却又怎会听不见自己的笑声。
这笑声简直令他发疯,为了使笑声停止,他已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这时,苍茫的曙色中,忽然现出了一条人影!
晨雾迷漫,如烟氤氲,花无缺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那美丽的脸上,似乎也带着绝望的死色!
白夫人!这人竟是白夫人!她终于还是出现了!
花无缺本来以为自己一见了她就会冲过去的,谁知此刻竟只是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着她。
花无缺又以为她一定是要来杀他的,谁知她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瞧着他。
花无缺忽然狂笑道:"你来的正好,既来了为何还不出手?"白夫人只是瞧着他竟不说话。
"原来你只是来看着我死的么?"白夫人还是不说话。
"很好,无论你为何而来,我都很感激你,我正在觉得寂寞。"白夫人竟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可怜的人,你竟连求生的勇气都没有了么?"花无缺心里一阵绞痛,嘶声笑道:"你一心只求我速死,却反来要我求生,你难道还觉得我的痛苦不够?"白夫人道:“但我也知道我是对不起你的,只求你能原谅我。"花无缺狂笑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难道又想来骗我么?白夫人黯然垂首,道:"我也知道你是绝不会相信我的,但……但你能跟我去瞧一样东西么?"花无缺动也不动地坐着,笑声已嘶哑。
白夫人抬头凝注着他,颤声道:"我只求你这一砍,无论如何,这对你也不会再有什么伤害是么?"她目中竟似真的充满了哀求之色。
花无缺嘶声笑道:"不错,我既已将死,还有什么人能伤害我?"他终于还是跟着她走了出去。
穿过几间屋子,花无缺赫然发现竟有个人倒悬在横梁上,全身鲜血淋漓,一柄长刀穿胸而过。
花无缺失声道:"白山君死了!"
狂笑声掩去他语声中的惊讶之意,他语声中甚至还有些失望,却绝没有高兴的意思,他虽想与白山君一战,虽想特此人除去,但骤然见到此人死状如此之惨,想到一个人生命之短促,竟不觉兴起兔死狐悲之感。
白夫人缓缓道:我要你亲眼瞧见他的尸身,也正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花无缺道:"你杀了他?"
白夫人瞪然长叹了一声,道,"不错,是我杀了他!花无缺踉跄而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夫人偷偷瞟了花无缺一眼道:"我那么样对你,只因我一心还在想挽回他的心,我为了他,不惜伤害任何人,不惜做出任何事…。"她目中泪珠又一连串落了下来,几乎泣不成声。
花无缺道:"但你既然如此对他,为何又杀了他?"她忽然返身扑到花无缺怀里,放声痛哭道:"他竟丝毫不念夫妻之情,他……他。…他竟要杀我!"花无数竟没有推开她。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忍推开一个在他怀中痛哭的女人──一个痛哭的女人,伏在一个狂笑者的男人怀里痛哭,旁边还例悬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身,这情形之怪异诡秘,当真谁也描叙不出。
花无缺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白夫人道:"我本来虽然不惜为他而死的,但他真要来杀我时,我却再也忍受不住,二十年来历受的折磨和委屈,二十年来的冤苦和悲痛,全都在这一瞬间发作出来,我忍不住抽出了刀,一刀向他刺了过去!"她惨然接道:"我本也以为这一刀大概伤不了他,谁知他从未想到我会反抗,竟毫无防备之心,我这一刀,竟真的………真的将他刺死!"花无缺又能说什么?他笑声已渐渐嘶哑,腿已渐渐发软。他一身气力,竟已都被笑了出去!
花无缺忽然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我绝不会再恨你………"白夫人道:"你原谅了我?"
花无缺点了点头,又道:"你话已说完了么?"白夫人道:"我该说的都已说了,你……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花无缺道:"我……我只望你…………"
他自然希望白夫人能止住他这要命的笑声,但到了这地步,他竟然还是无法在女人面前说一句恳求的话。
白夫人静静瞧了他半晌,黯然道:"其实用不着你说,我也早该为你起出笑穴中那根销魂针的,但你方才用力过度,针已入穴极深,我也无力为你起出来了。"花无缺心里一阵绞痛,突然推开了白夫人转身而行,到了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注定,只有笑死为止!谁知白夫人却又拦住了他的去路,道:"你现在还不能走。"花无缺再也忍不住怒气上涌,却又勉强压了下去,道:"事已至此,你为何还要留下我?"白夫人道:"世上还有个能救你的人,我虽然无力救你,但都能将你的性命延长叁天,叁天内我就可以带你去找到那个人,如若想活下去,你就该有勇气去求他!你年纪轻轻,求人并不可耻,不敢活下去才真正可耻。"花无缺嘎声笑道:"我纵去求他,他也未必会救我,我又何苦………"白夫人截口道:"我很了解那个人,只要你去,他一定会救你的。"她缓缓接道;"何况,你并不是去求他,你只不过去治病而已,一个人生了病而不去就医,这人并不可敬,反而可笑!"她翻来覆去的解说,花无缺心终于动了,一个人无论多么不怕死,有了生机时还是不愿意死的。
花无缺终于点了点头。对如此真挚的恳求,他永远都无法拒绝的。
第八十二章 温柔陷阱
花无缺和白夫人已走了,大厅里更沉寂、更阴森,曙色斜照着尸身上的鲜血,鲜血竟被映成了惨碧颜色。
这时江玉郎却悠然踱了进来,附掌笑道:"前辈端的是智计过人,弟子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倒悬在梁上的"死人"突然哈哈一笑,道:"此计虽妙,也只有姓花的这种人才会上当,若换了你我,只怕再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相信女人的话。"这"死人"此刻竟已自粱上翻身跃下,右手拔起了自前胸刺入的刀柄,左手拔出了自后背刺出的刀尖。
原来这柄刀竟是两截断刀,贴在白山君身上的。
花无缺晕晕迷迷地坐在车子里,白夫人给他吃了种很强烈的宁神药,药力发作,他就昏昏欲睡。
幸好这车厢还舒服得很,他既不知道白夫人从哪里叫来的这辆车子,也不知道赶车的是谁,更不知道车马奔向何方。
一个垂死的人,对别人还有什么不可信任的!
叁天后的黄昏,车马上了个山坡,就缓缓停下,推开车窗,夕阳满天,山坡上繁花如锦,仿佛图画。
极目望去,大江如带,山坡后一轮红日如火,夕阳映照下舱江水,更显得无比的灿烂辉煌。
花无缺暗叹忖道:"我此番纵然无故而死,但能死在这样的地方,也总算不虚此行了。"只听白夫人长长叹息了一声,谣然道:"那人脾气甚是古怪,我……我不愿见他。"她开了车门,扶着花无缺下车,遥指前方,道:"你可瞧见了,那边的山亭?"只见红花青树间,有亭翼然,一缕流泉,自亭畔的山岩门倒泻而下,飞珠溅玉,被夕阳一映更是七采生光,艳丽不可方物。
花无缺九死一生,骤然到了这种地方,几疑置身天上,淡淡的花香随晚风吹来,他痴了半晌,才点头道:"瞧见了。"白夫人道:"你转过这小亭,便可瞧见一面石门藏在山岩边的青藤里,石门终年不闭,你只管走进去无妨。"花无缺暗叹忖道:"能住在这种地方的,自然不会是俗人,我有幸能与高人相见,本是人生乐事,只可惜我现在竟是如此模样。"花无缺道:"他叫什么名字?"
白夫人道;"她叫苏樱。"
花无缺暗叹道:"苏樱……苏樱……我与你素不相识,却要求你来救我的性命,你只怕会觉得可笑。"白夫人道:"你见着她后,她也许会问你是谁带来的,你只要说出我的名字"…对了,我的本名是马亦云。"花无缺道:"我记得。"
白夫人凄然一笑,道:"我此后虽生如死,你也不必再关心我,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我这苦命的女人。…."她语声忽然停顿,转身奔上了马车,车马立刻急驰而去,花无缺怔了半晌,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这女人害得他如此模样,但此刻他却只有感激,只有信任,绝没有丝毫怀疑和忿恨。
车马转过几处山坳,突又停住,山岩边、浓荫下,已来了叁个人,却正是铁萍姑、江玉郎和白山君。
花无缺已走入了那已被苍苔染成碧绿色的石门。
石门之后,洞府幽绝,人行其中,几不知今世何世。
花无缺只恨自己的笑声,偏偏要破坏这令人忘俗的幽静,他用力掩住自己的嘴,笑声还是要发出来。
走了片刻,人洞已深,两旁山壁,渐渐狭窄,但前行数步,忽又豁然开朗,竟似已非人间,而在天上。
前面竟是一处幽谷,白云在天,繁花遍地,清泉怪石,罗列其间,亭台楼阁,错综有致。
远远一声鹤唳,叁五白鹤,伴有一二褐鹿徜徉而来,竟不畏人,反而似乎在迎接这远来的侠客。
花无缺正已心动神移,那白鹤却已衔起了他衣袂,领着他走在青石路上,繁花深处。
只见─条清溪蜿蜓流过,溪旁俏生生坐着条人影。
她垂头坐在那里,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向水中的游鱼诉说着青春的易逝,山居的寂寞。
她漆黑的长发披散肩头,一袭轻衣却皎白如雪。
花无缺竟不由自主被迎客的白鹤带到了这里,岸上的人影与水中人影相互辉映,他不觉又瞧得痴了。
白衣少女也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她不回头也罢,此番回过头来,满谷香花,却似乎顿然失去了颜色,只见她眉目如画,娇靥如玉,玲珑的嘴唇,虽嫌太大了,广阔的额角,虽嫌太高了些,但那双如秋月,如明星的眼珠,却足以补救这一切。
她也许不如铁心兰的明艳,也许不如慕容九的清丽,也许不如小仙女的妩媚……她也许并不能算很美。
但她那绝代的风华,却令人自惭形秽,不敢平视。
此刻,她眼中带着淡淡一丝惊讶,一丝埋怨,似乎正在问这鲁莽的来客,为何要笑得如此古怪。
花无缺的脸竟不觉红了起来,道:"在……在下花无缺,特来求见苏樱苏老先生。"白衣少女缓缓接着道:"我就是苏樱。"
花无缺这才真的怔住了。他本以为这"苏樱"既能治他的不治之伤,必然是江湖耆宿、武林名医、退隐林下的高手。他再也想不到这苏樱竟是个年华未满双十的少女。
苏樱眼波流转,淡淡道:"山居幽僻,不知哪一位是阁下的引路人?"花无缺道:"这……在下"
他实末想到白夫人竟要他来求这少女来救他的性命,面对着这淡淡的笑容,冷淡的眼花,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恳求的话来?
苏樱道:"阁下既然远道而来,难道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么?"她话虽说得客气,但却似对这已笑得狼狈不堪的来客生出了轻蔑之意,嘴里说着话,眼珠却又在数着水中的游鱼。
花无缺忽然道:"在下误入此间,打扰了姑娘的安静,抱歉得很……"他微微一揖,竟转身走了出去。
苏樱也末回头,直到花无缺人影巳将没人花丛,却突又唤道:"这位公子请留步。"花无缺只得停下脚步,道:"姑娘还有何见教?"苏樱道:"回来。"
这叁个字虽然说得有些不客气了,但语声却变得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婉转,世上绝没有一个男子听了这种语声还能不动心。花无缺竟不由自主走了回去。
苏樱还是没有回头,淡淡道;"你并未误入此间,而是专程而来的,只不过见了苏樱竟是个少女后,你心里就有些失望了,是么?"花无缺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
苏樱缓缓接道;"就因为你是这种人,觉得若在个少女面前说出要求的事,不免有些丢人,听以你虽专程而来,却又借词要走,是么?"花无缺又怔住了。
这少女只不过淡淡瞧了他一眼,但这一眼却似瞧入他的心里,他心里无论在想什么竟都似瞒不过这一双美丽的眼睛。
苏樱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还要走,我自然也不能拦你,但我却要告诉你,你是万万走不出外面那石门的!"花无缺身子一震,还未说话,苏樱已接着道:"此刻你心肠已将被切断,面上已现死色,普天之下,巳只有叁个人能救得了你,而我…。."她淡淡接着道:"我就是其中之一,只怕也是唯一肯出手救你的,你若对自己的性命丝毫不知珍惜,岂非令人失望!"这是间宽大而舒服的屋子,四面都有宽大的窗户,此刻暮色渐深,明烛初燃,满谷醉人的花香,都随着温暖的晚风飘了进来,满天星光也都照了进来,苏樱支起了最后一扇窗户,那双纤纤玉手,似已白得透明了。
没有窗户的地方,排满了古松书架,松木也在晚风中散发出一阵阵清香,书架的间隔,有大有小,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书册,大大小小的瓶子,有的是玉,有的是石,也有的是以各种不同的木头雕成的。
这些东西摆满四壁,骤看似乎有些零乱,再看来却又非常典雅,又别致,就算是个最俗的人,走进这间屋子来,俗气都会被洗去几分。
但这屋子里却有个很古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么大一间屋子里,竟只有一张椅子,其余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张椅子也奇怪得很,它看来既不像普通的太师椅,也不像女子闺阁中常见的那一种。
这张椅子看来竟像是个很大很大的箱子,只不过中间凹进去一块,人坐上去后,就好像被嵌在里面了。
花无缺已走了进来。
他只觉这少女的话说来虽平和,但却令人无法争辩,又觉得她的话说来虽冷漠,但却令人无法拒绝。
苏樱已在那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花无缺只有站在那里,心里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椅子的扶手很宽,竟也像个箱子,可以找开来的。
苏樱一面已将上面的盖子掀起,伸手在里面轻轻一拨,只听格"的一声轻响。
花无缺面前的地板,竟忽然裂了开来,露出了个地洞,接着,竞有张床自地洞里缓缓升起。
苏樱淡谈道:"现在已有床可以让你躺下了,你还要什么?"花无缺道:"我……我想喝茶。"
这句话本非他真正想说的,仅却不知不觉地从他嘴里说了出来,他实在也想试试这少女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苏樱道:"呀,我竟忘了,有客自远方来,纵然无酒,但一杯茶的确是早该奉上的了。"她说着话,手又在箱子里一拨。
只听壁上书架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水声,接着,木架竟自动移开,一个小小的木头人,缓缓从书架后滑了出来。
这木僮手上竟真的长着只茶盘,盘上果然有两只玉杯,杯中水色如乳,苏樱微微一笑,道:"抱歉得很,此间无茶,但这百载空灵石乳.勉强也可待客了,请。"花无缺忍不住道:"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其巧妙只怕也不过如此了。"苏樱淡谈笑道:"孔明先生的木牛流马,用于战阵之上倒是好的,若用于奉茶待客,就未免显得太霸气了。"言下之意,竟是连诸葛武侯也末放在她眼里。
这时夜色已浓,星光已不足照人面目,书架里虽有铜灯,但还未燃起,花无缺忍不住又道:"难道姑娘不用动手,也能将灯燃起么?"苏樱道:"我是个很懒的人,懒人常会想出很多懒法子……"她的手又轻轻拨了拨,铜灯旁的书架间,立刻伸出了火刀火石,"呛"的一声,火星四溅。
那铜灯竟真的被燃起了。,苏樱微笑道,"你瞧,我就算坐在这里不动,也可以做很多事的。"花无缺大笑起来──真的大笑起来,笑道:"以我看来,纵然是自己燃灯倒茶,也要比造这些消息机关容易得多,你这懒人怎地却想出这最麻烦的法子?"也不知怎地,他竟一心想折折苏樱的骄气,他本不是这样的人,此刻也许是笑得心里失去了常态。
苏樱却冷冷道;"像我这样的人,难道也会替你倒茶么?"花无缺道:"你为何不用个丫环女仆,这法子岂非也容易得多?"苏樱冷冷道:"我怕沾上那些人的俗气。"
花无缺又没有话说了,苏樱静静地凝注着他,缓缓接着道:"你说这些话,只因你觉得我太强了,所以想压倒我,是么?我不妨告诉你,世上没有人能压倒我的,我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你不必白费心机。"花无缺大笑道:"其实你只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任何人一掌就可以推倒你。"苏樱道:"你居然看我不会武功,你的眼光倒不错。"花无缺道:"多谢。"
苏樱道:"你的武功很不错,是么?"
花无缺道:"还过得去。"
苏樱道:"但现在却是你求我救你,我并没有求你救我,由此可见,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是武功可解决的,人所以为万物之灵,只因为他的智慧,并不是因为他的力气,若论力气,连匹驴子都要比人强得多。"花无缺只觉怒气上涌,又要拂袖而去了,苏樱却就在这个时候嫣然一笑,盈盈走过来,柔声道:"现在,你老老实实地躺下去,我给你服下一瓶药后,你这可恶的笑声,立刻就可以停止了。"面对着如此可爱的笑容,如此温柔的声音,世上还有四个男人能发出火来。何况她说的这句话,又正是花无缺最想听的.花无缺并不是怕死,但这笑………他现在真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比"笑"更可怕的事。
笑声终于停止了。花无缺服了药后,已沉沉睡去。
突听一人娇笑道:"好妹子,真有你的,无论多么凶的男人,到了你面前都会乖得像只小狗……"随着娇笑声走进的,正是白夫人。
苏樱瞧也没有瞧她一眼,淡淡道:"你为何现在就来了,你不放心我?"白夫人笑道:"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妹妹你心高气傲,所以要我来求妹妹,这次委屈些,只要这小子说出了移花接玉的秘密,咱们立刻就将这小子杀了给妹妹出气……
苏樱到这时才冷冷瞟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对他这法子不好。"白夫人又赔笑道:"不是不好,只不过。…咱们现在是要骗他说出秘密,所以………"苏樱冷冷道:"你觉得我应该对他温柔些,应该拍拍马屁,灌灌他迷汤,必要时甚至不妨脱光衣服,倒人他怀里,是么?"自夫人娇笑道;"反正这小子已快死了,就让他占些便宜又有什么关系。"苏樱已冷冷接道:"老实告诉你,我对他若真用这样的法子,他也是万万不肯说的,用这种法子来对付你的丈夫还差不多。"白夫人道:"但………但是……"
苏樱道:"对付他这样的人,就要用我这样的法子,他才服贴,只因我这样对付他,他就万万想不到我有事求他,也就万万不会提防我,否则我怎会故意让他看出我不会武功?你总该知道我虽不屑去学这些笨玩意几,但要我装成一流高手的样子,我还是照样可以装得出的。"白夫人展颜笑道:"我现在才懂了,妹妹你的手段,果然非人能及。"苏樱懒懒的一笑,道:"你懂了就好,现在你们快躲远些吧,明天这时候,我负责令他老老实实的说出移花接玉的秘密。"
第八十三章 自作自受
第二天花无缺醒来时,笑声果然已停顿了,只觉得全身软软的没有丝毫力气,躺在床上竟连坐都坐不起来。
屋于里一个人也没有,四面花香鸟语,浓荫满窗。
突听屋子后一人在怪叫道:"出去出去,我说过我不要吃这捞什子的草根树皮,你为何总是要给我吃。"又听得苏樱柔声道:"这不是草根树皮,这是人参.那人又吼道,"管他是人参鬼参,我说不吃,就是不吃。,苏樱竟笑道:"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好好好,你不吃,我就拿出去。"她这样的人也会受人家的气,花无缺听得实在有些奇怪,忍不住暗暗猜测,不知道给她气受的这位仁兄,究竟是怎么样一位人物。
过了半晌,只见苏樱垂着头走了进来。
她一走进屋子,立刻又恢复了她那种清丽脱俗、高高在上的神情,只不过手里还是捧着碗参汤。
花无缺暗叹道:"那人不吃,她难道就要拿来给我吃么?他现在虽的确很需要此物,但心里却暗暗决定,她若将这碗参汤拿来给他吃,他也是不吃的。
谁知苏樱却走到窗口,将那碗参汤都泼出窗外,她为"那位仁兄"做的东西,竟宁可拨掉,也不给别人吃。
苏樱已走到床边,淡淡道:"现在你是否觉得舒服多了?"花无缺这才又想起大笑不止时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才觉得现在实无异登天一般,不由得叹道:"多谢姑娘。"苏樱道:"现在你还不必谢我。"
花无缺动容道:"为……为什么"
苏樱道:"你现在笑声虽已停止,但那根针还是留在你气穴里,只不过被我用药力逼得偏了些,没有触入你的笑穴,但你只要一用力,旧疾还是难免复发。"花无缺吃惊道:"这……这便又该如何是好?"他现在宁可牺牲一切,也不愿再那么样笑了。
苏樱道:"这根针入穴已深,纵以黑石一类宝物,也难将它吸出来了,只有你自己用内力或许还可将它退出。"花无缺道:"但……但我现在连一丝气力都使不出来。"苏樱冷冷道:"你现在自然使不出来,你若能使得出来,也就不必来找我了。"花无缺道:"姑娘难道有什么法子,能令我真气贯通无碍。"苏樱淡淡道:"自然有的,此刻你只要将你所练内功的要决告诉我,我便要在旁助你一臂之力,使你真气贯通,逼出毒针。"她说的是那么轻松平淡,就好像这本是件最普通的事,好像只要她一盼咐,花无缺就会说出自己内功的秘密。
只因她知道自己只有这样说法,花无缺才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他们费了无数心力所做成的圈套。花无缺果然没有想到。
但"移花接玉"的行功秘诀,却是天下武林中最大的秘密,要他骤然说出来,他还是不免犹疑。
苏樱静静瞧了他半晌,悠然道,"你难道是怕我偷学你的内功么?"花无缺道:"在下并无此意,只不过……"
苏樱淡淡一笑,道:"像我这样的人,若是有一份爱武的心,此刻纵非天下第一高手,只怕也差不多了。"她叹了口气,冷冷接道:"你们这些练武的人.总将自己的武功视若珍宝,又怎知这件事在我眼中看来,简直不值一文。"话未说完,她竟己拂袖而去。
花无缺失声道:"姑娘慢走。"
苏樱头也不回,冷冷道:"说不说虽由得你,但我听不听,还不─定哩。"花无缺叹了口气,道:"在下所练内功,名曰移花接玉,乃是……"黄昏来临时,白山君夫妇已带着江玉郎和铁萍姑,在谷外的小亭里等了许久了,四个人面上已不禁都露出了焦急之色。
江玉朗忍不住笑道:"我实在想不出这位苏妨娘究竟是位怎么样的人?两位前辈竟对她如此倾倒。"白夫人笑道:"小伙子,我告诉你,你见了她时,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江玉郎笑道:"前辈未免也说得太玄了。难道在下竟如此他突然顿住语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只见一个身披霓裳羽衣的仙子,在满天夕阳中,飘飘而来,一只红顶雪羽的白鹤昂然走在她前面,一只驯鹿,依依跟在她身后,温柔的暮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伸出手来轻轻一挽……就是这么样轻轻一挽,已是令天下的男人都为之窒息,只是这么样─幅图画,已非任何人描叙得出。
她生得也许并不十分美,但那绝代的风华,却无可比拟,江玉郎只觉神魂惧醉,哪里还能说话。
白夫人含笑瞟了他一眼,迎了上去,笑道:"好妹子,你果然来了。"白山君也迎了过来,笑着道:"移花接玉的秘密,妹子你想必也问出来了。"苏樱道:"不错,我问出来了。"
白山君夫妇大喜道:多谢多谢…。."─苏樱冷冷道:"你现在还不必急着来谢我。"白夫人道:"那么……那么…妹子你难道已将移花接玉的诀窍写下来了么?"白山君道:"是是,妹子自然会写下来给我们的,老太婆你急什么?"苏樱淡谈道:"我现在也不准备写下来给你们。"白山君怔了怔,道:"那么…。那么妹子你的意思是。…"白夫人陪笑道:"妹子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们呢?"苏樱道:"也许叁天五天,也许一年半载,也许十年八年,等我玩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的。"白山君夫妇面面相觑,伍了半晌,白夫人陪笑道:"好妹子,你别开玩笑,若是等十年八年岂非急也把人急死了。"苏樱道:"你们急不急死,是你们的事,与我又有何关系。"自夫人着急道:"但……但妹子你不是已答应了我……"苏田冷冷截口道:"我只答应你,要叫花无缺说出移花接玉的秘密,并未答应将这秘密告诉你。"白山君夫妇怔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樱缓缓转过身子道:"深山无以待客,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还是回去吧。"白夫人道:"妹子请留步。"
苏樱淡淡道:"你们总该知道,我说出的话永无更改,何苦再多事。"白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只想问问那姓花的现在怎么样了?"苏樱皱眉道:"但你们只管放心,我也绝不会放了他,他这辈子只怕是再也休想见人了。"说完了这句话,她再也不回头,扬长而去。
白山君夫妇竟只是眼睁睁瞧着,谁也不敢拦阻。
过了半晌,铁萍姑叹了口气,道:"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江玉郎却道;"这丫头既然手无缚鸡之力,前辈为何不拿下她来。"白山君叹了曰气道:"老头子拿她当宝贝一样,谁若碰着她一根手指,老头子不拼命才怪,我夫妇现在还不想惹那老头子,也只好放她一马了。"自夫人也叹道:"何况,你莫看她手无缚鸡之力,但鬼心眼却还是真多,我们这几个人,倒真还未必能制得住她。"江玉郎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白山君瞧了他半晌,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道:"你莫非不服气?"江玉郎瞟了瞟铁萍姑一眼,微笑不语。
白山君重重一拍他肩头,大笑道:"好小子,我早就听说你对女人另有一套,你去试试,那丫头正在有些春心荡漾,说不定真的会告诉你。"江玉郎眼角瞟着铁萍姑,笑道:"在下对女人有何本事,前辈说笑了。"白夫人已搂住了铁萍姑,娇笑道:"好妹子,你就让他去吧,嫂子我保证他不敢对你变心,他若敢变心,嫂子我就叫小白将他的脑装咬下来。"江玉郎大摇大摆走进了山谷,晚风入怀,花香扑面,他身子只觉有些轻飘飘的,骨头仿佛没有四两重。
对于女人,他自觉已是老手,尤其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只要他一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更令他放心的是,这位姑娘连一点武功也不会,他就算不成功,至少也能全身而退,少不了半根汗毛。
何况,到了必要时,他还可以来个霸王硬上弓,那时生米煮成熟饭,还怕这姑娘不对他服服贴贴地俯首称臣。
更何况,就算这位苏姑娘脾气拗些,死也不肯说,反正便宜已让他占过了,吃亏的永远是别人,绝不会是他。他算来算去,越想越开心,简直开心得要飞上天了。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是谁?凭什么冒冒失失地闯人这里来?"原来他开心得过了头,竟未发觉苏樱早已在冷冷瞪着他。
一瞧见苏樱,江玉郎立刻做出一副可拎兮兮的模样垂下了头,嗫嚅着道:"在下冒昧闯入,实在无礼…。."苏樱道:"你既知无礼,此刻就该快些退出去。
江玉郎本已准备好满肚子花言巧语,本以为足可打动任何一个少女的心,谁知苏樱面前竟好像坚着道冰墙,令他根本无孔可入。
他满肚子话竟连一句也没有说出来,苏樱已冷冷转身走了回去,江玉郎眼珠子打转,突然大声道:"姑娘慢走,姑娘你好歹要救在下一命。"苏樱果然回过了头,皱眉道:"你若有病,就该去看医生,此间既未悬壶,也未开业,你来干什么?"江玉郎黯然道:"别人若是救得了在下的命,在下又怎敢来麻烦姑娘,只叹世间的名医虽多却都是欺世盗名之辈,他们若有姑娘的一成本事,在下……唉,在下也不必千里迢迢地进来打扰姑娘了。"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点江玉郎知道得比谁都清楚,苏樱面色果然大为和缓,嘴里却还是冷冷道;"你又怎知我能治得了你的病?是谁告诉你的?"江玉朗道:"这……这是在下的一位父执前辈,不忍见在下无救而死,才指点在下─条明路,而且将在下带来这里。"他头垂得更低,苦笑接道:"这位前辈不许在下说出他的名讳,但在下在姑娘面前,又怎敢说谎,指点在下前来的,就是白山君白老前辈和他的夫人。"苏樱面色果然更是和缓,摇头道:"这两口子倒真是会替我找麻烦。"江玉郎窥见她的面色,已知事情大为有望,于是打蛇随棍上,竟"噗通"跪了下来,道:"在下这病,别人反正也救不了的,姑娘今日若不肯………不肯可怜可怜我,我就索性死在姑娘面前吧。"苏樱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在他脸上凝注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倒真是会缠人…。."她嘴里说着话,竟又转身走了。
江玉郎大声道:"姑娘走不得,姑娘好歹也得救在下一命。"苏樱回眸一笑,道:"呆子,我走了,你难道不会跟我来么?"这一笑,已笑得江玉郎骨头都酥了,这一声"呆子",更叫得江玉郎心头痒痒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樱分手拂柳,又将他带到那间明亮的敞轩中,烛火已燃,那张床也还在那里,但床上的花无缺,却已不知何处去了。
只听苏樱道:"现在,你不妨告诉我,你得的是什么病?是哪里觉得不舒服?"江玉郎哪里有什么病,情急之下,脱口道:“在下…在下肚子疼得很厉害。"苏樱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但我瞧你却不像疼得很厉害的样子。"江玉郎怔了怔,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只怕已要脸红了,但江玉郎究竟不傀为说慌的名家,眼珠子一转,立刻陪笑道,"在下在姑娘面前,怎敢放肆,何况,无论是谁,见到姑娘这样天仙般的人物,也会将疼痛浑然忘却了的。"这句马屁看来又拍得恰到好处。
苏樱展颜一笑,道:"你看到我既然就能止疼,那还要医什么?"江玉郎涎脸笑道:"在下若能常伴姑娘左右,疼死也无妨,只不过……只不过……"他内功中已有很深的火候,此刻在暗中运气一逼,额角上立刻有一连串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流了下来。
苏樱竟似也有些着急,道:"你瞧你,疼成这样子,还不快躺下来。"她轻轻扶起江玉郎的手,江玉郎"装羊吃老虎",竟整人都向她身上依了过去,在她耳朵边吹着气道:"多谢姑娘。"苏樱居然也不生气,江玉郎胆子更大,一双手也按了上去,谁知苏樱却一扭腰逃了,哮着嘴道,"你若不乖乖的躺上床,我就不理你了。"江玉郎赶紧道:"是是,我听话就是。"
苏樱"噗哧"一笑,道:"听话的才是乖孩子,姐姐买糖给你吃。"她轻嗔薄怒,似嗔似喜,当真是风情万种,令人其意也消。
江玉郎心里更痒得也不知该如何去搔才好,却指着肚子道:"我疼"…疼得更厉害了,你快来……快来瞧瞧。"苏樱果然走过来道:"你哪里疼?"
江玉郎拉起她的手来揉肚子,道:"这里…。就在这里。"苏樱一双柔若无骨的纤手竟真的在他肚子上轻轻揉着,柔声道:"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江玉郎闭起眼睛,道:"好些了………但你不能停手,一停手我就疼。"苏樱的手竟真的不停地揉着,不敢停下。
江玉郎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好笑,暗道:"别人都说这位苏姑娘是如何如何的厉害,但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个初解风情的黄毛丫头而已,只要我略施妙计,还不是一样立刻手到擒来。"忽觉一阵如兰如馨的香气扑鼻而来,苏樱一只纤纤玉手,已到了他嘴边,手里还拿着粒清香扑鼻的丸药,柔声道:"这是我精心配成的清灵镇痛丸,不但可止疼,而且还大补,你现在吃下去,肚子立刻就不疼了。"江玉郎摇头道:"我不吃。"
苏樱皱眉道:"为什么不吃?"
江玉郎道:"我一吃,肚子就不疼了,我肚子若是不疼,姑娘岂非就不肯……不肯替我揉了。"苏樱嫣然一笑,道:"小坏蛋……好,你吃下去,我还是替你揉的"这一声"小坏蛋"更将江玉郎的魂都叫飞了,索性撒娇道:"这药苦不苦?"苏樱抿嘴笑道:"这药非但不苦,而且还甜得很。简直就像糖一样,来,乖乖的张开嘴,我喂你吃下去。"江王郎闭着眼张开嘴,心里真是舒服极了。
突听一人在远处大喊大叫,道:"酒呢?没有酒了,苏樱小丫头,快拿酒来。"苏樱皱了皱眉头,竟停下了手,道:"你乖乖的躺在这里,我去去就来。"她竟似有些着急,话未说完,就匆匆走了出去,又回头道,"你若站起来乱跑,我可就不理你了。"远处那人又在大叫道:"姓苏的丫头,你耳朵聋了么?怎地还不来。"苏樱竟笑道:"来了来了,我这就替你拿酒去。"江玉郎心里暗暗奇怪:"这位苏姑娘倒也有意思,别人都对她那么样恭敬,她却冷冰冰的爱理不理,这人一日一声丫头,简直没拿她当人,她反而像是服气得很,却不知这位仁兄究竟有何本事,竟能令她如此听话。"他真想爬起来,偷偷去瞧瞧,但转念一想,现在事眼看已有望,莫要轻举妄动坏了大事。
于是他索性又闭起眼睛,想到这如花似玉的美人,眼看已在抱,那天下武林中人人垂涎的秘密,眼看已快到手了。
他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喃喃道:"白山君呀白山君,你以为我听到这秘密后,会告诉你么?你若真的以为我会告诉你,你可就是天下第一个大笨蛋了。"只听一人笑道:"你说谁是天下第一个大笨蛋?"江玉郎暗中一惊,但瞬即笑道:"谁若敢说姑娘是丫头,谁就是天下第一个大笨蛋。"苏樱笑道:"那只过是个老糊涂、老酒鬼,咱们犯不不理他。
江玉郎听得一个"老"字,已大是放心,听得"咱们"两个字,更开心得忍不住笑出来,大笑道:"是是是,咱们不理他。"苏樱道;"你笑得这么开心,肚子不疼了么?"江玉郎立刻皱起了眉头,道:"疼"…疼得更厉害了,求姑娘再替我揉揉。"苏樱抿嘴一笑,又替他揉起肚子,江玉郎只觉得全身发软,简直是要登天,揉了半响,苏樱缓缓又道:"其实,你心里本认为我才是天下第一个大傻蛋,是么?"江玉郎一怔,笑道:"我怎敢这么想,我难道晕了头了?"苏樱缓缓道:"你认为我很年轻,又没见过什么男人,一定很容易上男人的当,你觉得你对女人很有一手,略施妙计,就可以令我投怀于抱,而且将那移花接玉的秘密,老老实实的告诉你………是么?"江玉郎这才大吃一惊,强笑道:"哪……哪有这样的事,姑娘你……你太…。."苏樱淡淡截口道:"何况,你知道我丝毫不会武功,就算看透了你的心意,也没法子拿你怎样,所以你胆子就更大了,是么?"江玉郎大惊之下,想翻身跃起,但不知怎地,全身竟软软的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不禁大骇道:"姑娘千万莫要错怪了好人,在下绝无此意。"苏樱道:"你不但有这意思,而且到了必要时,还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反正我也无力抗拒,那时生米煮成熟饭,我还能不乖乖的听话么?"江玉郎肚子里有几条蛔虫,她竟都能数得清清楚楚,江玉郎一面听,一面流汗,颤声道:"姑娘不能冤枉我,我若有此意,就叫我不得好死。"苏樱嫣然一笑,道:"到了这时,你还想你能好死么?"江玉郎大骇道:"我…我…姑娘……哎哟!"
苏楔的手还在替他揉着肚子,此刻突然用力─按,江玉郎大吼一声,疼得全身都出了冷汗。
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变得如此怕疼的。
苏樱笑道:"你要我替你揉肚子,我就替你揉肚子,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听话?"江玉郎颤声道:"在……在下不知道,求姑娘莫要揉了吧……"苏樱笑道,"现在你觉得疼了,就要我莫要揉了么,但我知道你的肚子很疼,病很重,怎能忍心不替你揉。"江玉郎大叫道:"我…没有病…一点病也没有。"苏樱脸色一沉,道:"你没有病?为何要骗我?"她的手又一按,江玉郎大呼道:"我有病,有病……。"苏樱展额笑道:"对了,你不但有病,而且病得很重,而且越来越重,到后来纵然是一片纸落在你手上,你也会觉得有如刀割。"江玉郎大骇道:"求…。求姑妨娘救我,救救我…"."苏樱的手还是在轻轻地揉着,但江玉郎却丝毫也不觉得舒服了,他只觉全身骨头,都像是要被揉散。
只听苏樱叹道:"现在我也没法子救你了,只因我方才拿错了药,拿给你吃的,不是清灵镇痛丸,面是百病百疼催生丸……"江玉郎大骇道:"百病百疼催生丸?这是什么药?"他实在一辈子也没听过这样的药名。
第八十四章 意外之变
苏樱哭道:"只因有病的吃了这药,病势立刻加重十倍,没有病的吃了这药,也立刻百病俱生,而且全身都疼得要命…。"江玉郎嘶声道:"妨娘…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为何要如此害我。"苏樱笑道:"你不是说已病入膏肓了么!我不愿将你当成个专门说谎的无耻之徒,所以好心给你吃下这药,你真的生了病,就不算说谎了…而且,我还怕你病得太慢,所以又好心替你揉肚子,帮药力发散。"她叹了口气,悠然接道:"你看,我对你这么好,你还不谢谢我。"江玉郎又惊又怕又疼,头上汗如雨落,颤声道:"苏姑娘….苏前辈,我……小人现在才知道你的厉害了,求求你瞧在白山君夫妻的面上,饶饶我吧。"苏樱道:"哎哟,我倒忘了你是白山君夫妇的朋友。"江玉郎道:"姑…姑娘千万忘不得的。"
苏樱叹道,"不错,你既是他们的朋友,我就不能眼见你病死在这里了,我好歹也得救救你……只可惜这药并非毒药,所以也没有解药,你又吃了下去……这怎么办呢?"江玉郎道:"求求姑娘,姑娘一定有法子的."苏樱拍掌道:"有了,我想起个法子来了。"
江玉郎大喜道:"什么法子?"
苏樱道:"我只要剔开你肚子,将那药丸拿出来。"江玉郎骇道:"剖开我肚子?"
苏樱柔声道:"但你放心,我一定会轻轻的割,轻轻地将那药丸拿出来,你一定连丝毫痛苦都没有。"江玉朗忍不住苦着脸道:"肚子剖开,人已死了,还会觉得痛么?"苏樱抚掌笑道:"你真是个聪明人。"
她格格笑道:"这就是我们家祖传的止疼秘方,手疼割手,脚疼割脚,头疼切脑袋,肚疼剖肚子,担保你妙手成春,药到命除。"她一面说,一面又走了开去,喃喃道:"刀呢…刀呢……江玉郎大骇喊道:"姑娘…姑娘千万莫要……"苏樱道:"你不要我替你治病了么?"
江玉郎嘎声道:"不要了,不要了。"
苏樱叹了口气,道:"你既不要,我也没法子,但这可是你自己的主意,不能怪我不救你,对不对?"江玉郎道:"对对对,对极了。"
苏樱道:"现在你可知道,谁是天下第一个大傻蛋么?"江玉郎苦着脸道;"是我,我就是天下第一个大傻蛋,大混帐,大……"他竟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苏樱笑道:"没出息,这么大个男人还哭,真叫我见了难受她的手又在那椅子的扶手里轻轻一按.那张床竟忽然弹了起来,将江玉郎整个人都弹起,床后却露出个地洞,江玉郎惊呼一声,人已落在洞里,像坐滑梯般滑了下去。
苏樱微微笑道:"一个哭,一个笑,这两人倒是天生一对,就让你们去作作伴吧……"语声中床又落下,地洞也合起。
只听远处那人又大叫道:"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姓苏的丫头,你还不过来陪陪我。"苏樱叹了口气,苦笑道:"他才真是我命中的魔星,我为什么看见了他就没了主意…。."这敞轩后繁花如锦,小山上佳木葱笼,山坡下有个山洞,里面灯光亮如白昼,布置得比大户人家的少女闺房还要舒服。
但洞口却有道铁栅,铁栅比小孩的手臀还粗。
此刻山洞里正有个人坐在桌子旁一杯杯地喝着酒,只见他蓬着头,赤着脚,身上穿着件又宽又大的白袍子,看来滑稽得很。
他脸冲着里面,也瞧不清他的面目,只听他不住大喊道:"姓苏的丫头,你还不来我就…。."苏樱柔声道:"我这不是来了么?也没见过你这么性急的人。"那人一拍桌子,大吼道:"你嫌我性子火急了么?我天生就是这样的脾气,你看不惯最好就不要看!"苏樱垂下了头,眼泪都似要掉了下来。
那人却忽又一笑,道:"但我若不想你,又怎会急着要你来,别人常说,一日不见,如隔叁秋,但我简直片刻也不能不见你。"苏樱忍不住破涕为笑,咬着嘴唇笑道:"我知道我这条命,迟早总是要被你气死的。"那人大笑道:"千万死不得,你死了,还有谁来赔我喝酒?"他大笑着回过头来,灯光照上了他的脸。
只见他脸上斑斑驳驳,也不知有多少刀疤,骤看像是丑得很怕人,但仔细一看,他脸上却像是连一条刀疤也没有了,只觉他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又直又挺,薄薄的嘴唇,懒洋洋的笑意….这人不就是那令人割不断、抛不下、朝思夜想、又爱又恨的小鱼儿吗?
苏樱瞧见小鱼儿转过身,她眼睛里也发着光,柔声笑道:"你既然要我来陪你喝酒,为什么不把酒杯拿来"小鱼儿眨着眼睛,笑嘻嘻道:"你既然要来陪我喝酒,为什么不进来"苏樱摇了摇头,笑道:我在外面陪你喝,还不是一样么?"小鱼儿正色道:"那怎么会一样,你一定得坐在我旁边,陪我说话,我的酒才喝得下去,我方才不是说过,我有多么想你。苏樱眼波流动,面上微微现出一抹红晕,垂头笑道:"反正我在外面,你一样还是能看得到我的。"小鱼儿忽然跳了起来,大骂道:"你这臭丫头,死丫头,谁要你来陪我喝酒,你快滚吧!"苏樱居然丝毫也不生气,却笑道:"反正你拍我马屁,我也不进去,你骂我,我还是不进去的。"小鱼儿吼道:"你为何不进来难道怕我吃了你?我又不是李大嘴。"苏樱笑道:"我知道你不吃人的,但我一开门进去,你就要乘机冲出来了,是么?"小鱼儿撇了撇嘴,冷笑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知道我的心意?"苏樱只是轻轻的笑,也不说话。
小鱼儿在里面绕了几个圈子,忽又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对我很好,我骂你,你也不生气,但你为什么偏偏要将我关在这里呢?"苏樱幽幽道:"你是个爱动的人,性子又急,我若不将你关起来,你一定早就走了,但你的伤却到现在还没有好,若是一走动,就更糟了。"小鱼儿笑道:"原来你还是一番好意。苏樱嫣然一笑,谁知小鱼儿又跳了起来,大吼道:"但你这番好意,我却不领情,我是死是活,都不关你的事,你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该听你的话,感激你…。."苏樱垂下了头,道:"我……我并没有要你感激我,是么?"小鱼儿又在里面兜了七八个圈子,忽又一笑,道:"说老实话,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可真有些弄不清。"苏樱默然半晌,悠悠道:"那天,我恰巧到天外天去……"她刚说了一句,小鱼儿又跳起脚来,怒吼道:"什么天外天,那里只不过是个老鼠洞而已。"苏印哧─笑道:"好,就算是老鼠洞,你也不必生气呀。"小鱼儿大声道:"我为何不生气,现在我一听老鼠两个字就头疼。"苏樱道:"但这两个字是你自己说的,我并没有说。"小鱼儿扳着脸道:"我听人说都头疼,自己说自然头更疼了。"苏樱忍住笑道:"你不会不说么,又没有人强迫你说。"小鱼儿道:"我不说又嘴痒,我…."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要笑了起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蛮不讲理,转过头,忍住笑道:"你为何不说下去?"苏樱道:"那天我恰巧到天……到老……"
她忽然发觉自己既不能说"天外天",也不能说"老鼠"两个字,自己也不觉好笑起来,只有咬着嘴唇道:"那天我到那地方去,本是去拿要他们替我采购药草,谁知却见到了你,你刚巧也到了那里。"小鱼儿道:"我会到那鬼地方去,算我倒霉,你遇见我,也算你倒霉。"苏樱一笑,道:"但那天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却连一点倒霉的样子都没有,你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那神气却像是穿着世上最华贵、最好看的衣服。"小鱼儿坐了下来,跷起了脚,道:"还有呢?我不但很神气,长得也不难看呀."苏樱抿嘴笑道:"不错,你长得的确不难看,尤其是你的眼睛"小鱼儿大声道:"我的眉毛,我的鼻子,我的嘴难道就不好看么?"苏樱吃吃笑道:"你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看。…这够了么?"小鱼儿喝了口酒,笑道;"嗯……这还差不多……"苏樱已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本不是个很容易吃惊的人,但我见到你时,我……"小鱼儿大笑道:"你见到我时,眼睛都直了,嘴也张大了,活像瞧见了大头鬼似的,那时我真想往你嘴里塞个大鸡蛋。"苏樱"噗哧"一笑,道:"那只因我心里实在奇怪。你怎会找到…………找到那地方的。"小鱼儿默然半晌,皱起了眉头,道:"那其中自然有个缘故,但你……你却不必知道,因为无论我是怎会找到那鬼地方的,都不关你的事。"苏樱叹了口气,道:"还有令我奇怪的是,你到了那里,竟一点也不害怕。"小鱼儿冷笑道:"那有什么好害怕的,比那地方更恐怖、更骇人的地方,我都见得多了。"苏樱道:"但你见过比……比魏无牙更可怕的人么?"小鱼儿像是忽然说不出话了,那只拿着酒杯的子,也像是有些发抖,连杯子里的酒都快溅了出来。
苏樱又叹了口气,道:我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差不多每隔两叁天就要见他一面,但直到现在为止,我一见他的面,还是好像要发抖。"小鱼儿将酒杯摔在桌上,大声道;"我不是怕他,我只是觉得恶心,他那张脸:那副模样看来简直不是人……他看来简直就像是老天用一只老鼠、一只狐狸、一匹狼斩碎了,再用─瓶毒药、一碗臭水揉在一起造成的活鬼。"苏樱忍不住又笑了,道:"你这张嘴可真缺德,但你实在也将他形容得再妙也没有了。"小鱼儿"哼"了一声,忽也笑了,道;老实说,我见到你们时,心里真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两人坐在一起,看来就像香酥鸽子旁摆着堆臭狗屎,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这更不相配的事了。"苏樱垂下了头,默然半晌,幽幽道:"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对我……对我却一直很好。这十年来,他简直没有拂过我的心意,我无论要做什么,他全都答应。"小鱼儿道:"哼,丑八怪拍小美人的马屁,那本是天经地义的事。"苏樱又默然半晌,展颜一笑,道:"他看见你忽然闯来,而且还有胆子瞪着眼睛向他穷吼,他实在也骇了一跳,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见过有人能令他脸上变了颜色的,但他瞧见你时,却迦眼睛都好像发绿了。"小鱼儿仰首狂笑道:"他只怕本以为洞口的那些破铜烂铁能够拦得住我的,谁知那些东西在我眼里,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把戏。"苏樱道:"他就是因为你能闯下他布下的十八道机关消息,所以才对你有些顾忌,所以你虽然对他穷吼,他还是坐着不动小鱼儿截口道:"他既然已知道我的厉害,为何还要令那些蠢才来送死。,苏樱道:"他自己不动手,却要他门下弟子去动手,为的只是想先试出你的武功来,他也明知那些人不会是你对手的;"小鱼儿又大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心意?所以我才偏偏不让他瞧出我的武功路数来。"苏樱一笑,道:"魏无牙实也未想到连他都瞧不出你的武功路数来。"小鱼儿道:"所以他就一直坐着不出手,是么?"苏樱道:"嗯。"
小鱼儿道:"他就能眼瞧着那些人被我活活打死?"苏樱叹道:"那些人虽也是他的门徒弟子,但却都还未能登堂入室,并非他心爱的那几个,何况,别人的死活,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要对他自已有利,就算要他将他儿子的脑袋切下来送人,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小鱼儿怒道:"我早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人!谁知他竟连畜生都不如。"苏樱叹道:"谁知后来你还是上了他的当了。"小鱼儿瞪眼道:"你懂得什么,若论斗智,就凭他还差得远哩。"苏樱道:"但是你……你还是……"
小鱼儿也叹了口气,道:"斗智他虽斗不过我,斗力我可就斗不过他了,不瞒你说,我实未想到这畜生的武功,竟有那么厉害。"苏樱道:"据说在二十年前,他武功已可算是天下有数的几个高手之一,十二星象能横行江湖,可说全靠他一人之力……
小鱼儿道:"他这倒不是吹牛,十二星象中的人,我也见过两个,武功比起他来,简直连他一成都赶不上。"苏樱道:"二十年前,他本已以为可以无敌于天下,后来遇着了移花宫主,大约吃了个大亏,所以才闭门洗手,躲到这里来,这二十年他日日夜夜的苦练武功,据他说,现在就算移花宫主姐妹两个一起来,他也未必怕她们了。"小鱼儿大笑道:"他这就是吹牛了,莫说移花官主自己来,就算移花宫主的徒弟来了,也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苏樱眼波流动,道:"移花宫主有几个徒弟?"小鱼儿道:"女的我不知道,男的却只有一个。"苏樱目光凝注着他,道:"你……你和他是朋友?"小鱼儿长叹道:"本来是可以和他交朋友的,但现在……现在却好像非和他做仇人不可。"苏樱嫣然一笑,道:"很好,好极了!"
小鱼儿瞪眼道:好什么?"
苏樱含笑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小鱼儿自然不懂她的心意,更不知道花无缺眼见就快死了,瞪着眼瞧了她半晌才接着道;"我也知道他要我坐下,本来是想以诡计害我的,我只怕和他斗力,不怕和他斗智,所以也就立刻坐了下来。"苏樱又笑了笑道:"他那张椅子上,本有机关,只要他的手一按,坐在椅子上的人就要掉下刀坑去,纵然武功再强,只怕也活不成了。"小鱼儿道:"真的这般厉害?"
苏樱道:"他不但武功颇高,旁门杂学更是样样精通,他以为只要发动机关,你必死无疑,所以才不愿费力和你动手。"小鱼儿道:"他自己只怕也想不到他发动机关之后,我还是好好的坐着末动。"苏樱道:"那时不但他奇怪,我也奇怪极了。"小鱼儿大笑起来,道:"老实告诉你,我早己看出那张椅子上有古怪了,所以我看来好像已坐下,其实我的屁股根本就没挨着椅子。"苏樱嫣然笑道:"你真是鬼灵精。"
小鱼儿道:"我借此骂了他两句,谁知这老畜牲竟比我还沉不住气,竟跳起来就和我动手,我一见他出手,就知道要糟了。"苏樱道:"但你还是和他拼了好一阵,那一场大战,我简直从来也没有见过。"小鱼儿叹道:"这老畜牲倒的确有两下子,不但武功高,招式狠,而且出手又贼又滑,我就算武功比他高,也占不了他的便宜。"苏樱道:"他自己也这么样说,就算武功比他高的人,也未必能胜得了他,只因他无论使出什么招式,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小鱼儿道:"就因为他出力还是先留叁分余力,所以我才能和他支持那么久,但我心里也知道,只要我稍一不慎,就得死在他手里。"苏樱叹道:"他手下的确从来没有活口。"
小鱼儿道;"我既然知道迟早总要遭他的毒手,连逃也逃不了,心里就在打主意了,我就算要死,也不愿死在这种人手里。"苏樱道:"所以你就……你……"
小鱼儿道;"所以我就一步步向后退,退到墙角。"苏樱道:"那墙角也有个机关,只要你踩到那里,立刻有飞刀射出。"小鱼儿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苏樱讶然道:"你知道?你知道为何还要去?"小鱼儿大笑道:"我就因为已瞧出墙角有机关,就因为已瞧出他要将我诱到那里去,所以才故意好像被他逼得无路可退,一脚踩上那机关,等飞刀射出来时,我也故意装成无法闪避的模样去接那一刀。"苏樱竟也愕住了,失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故意要上这个当。"小鱼儿笑道:"只因我不愿死在他手上。"
苏樱道:"但你可知道,那飞刀上也有剧毒?"小鱼儿道:"飞刀上就算有毒,也比他那双鬼爪子好多了,我若被他那鬼爪子抓中,必死无疑,所以我才宁可去挨一刀。"他大笑接道:"我算准他见我挨了一刀后,就不会再动手了,否则我只有和他打到死为止。…现在你总该知道,我并不是真的上了他的当吧。"苏樱瞧了他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若论应变时智计之灵巧,手段之奇秘,心眼儿动得之快,世上只怕真没有几个人比得上你。"小鱼儿板起脸道:"你难道还不晓得我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么?"
第八十五章 色胆包天
苏樱"噗哧"一笑,过了半晌,悠悠道:"但你若非遇见我,你这天卜第─的聪明人,还是一样活不了,你…。,你该怎么样感激我才是。"谁知小鱼儿却冷笑道:"你纵然不救我,也还是会有人来救我的。"苏樱又怔了怔,道:"谁?"
小鱼儿道:"张叁李四,王二麻子,我现在也不知道是谁,但到时候总会有人救我的就是,你看我像个短命的人么?"苏樱轻咬着嘴唇,道:"如此说来,我倒是不该救你的了。"小鱼儿道:"哼。苏樱道:"我本该等着瞧瞧,看有哪个笨蛋会来救你。"小鱼儿大笑道:"不错,来救我的都是笨蛋,你说的简直对极了。"苏樱跺脚道,"你………你………"
小鱼儿跷起了脚,悠然笑道:"何况,就算没有笨蛋来救我,我也照样死不了的。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过?"苏樱终了还是忍不住笑了,吃吃笑道:"你呀……你这小坏蛋,可真叫人见了没法子."小鱼儿笑嘻嘻道:"说来说去,你实在不该救我的,现在你自己只怕都有些后悔了。"苏樱道:"后悔?─…我无论做什么事,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她缓缓接道:那日你身中毒刀之后,没多久就晕迷不醒,魏无牙算定你必死无疑,就要叫人将你抬出去喂老鼠。"小鱼儿吐了吐舌头,失声道"喂老鼠?"苏樱道:"嗯。"小鱼儿全身都痒了起来,却还是笑道:"好运气呀好运气"苏樱嫣然道:"你如今也知道你自己运气不错了么?"小鱼儿笑道:"不是我运气不错,而是那些老鼠运气实在不错。"苏樱楞然道:"你说老鼠的运气不错?"
小鱼儿正色道:"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连筋带皮带骨头,早就已坏透了,老鼠若是真的吃了我,不上吐下泻才怪。"他话未说完,苏樱已笑得弯下了腰。
小鱼儿道:"你觉得很开心么?"
苏樱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痴痴地怔了半晌,竟然幽叹道:"你可知道,我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没有这么样开心的笑过。"她眼圈忽然红了,垂下头,不再说话。
小鱼儿瞧了她很久,耸了耸鼻子,笑道:"你莫难受,我嘴里虽这么样说,心里还是很感激你的。,苏樱垂首道:"我知道你嘴里虽说得坏,其实心里。…心里却是善良的,但有些人嘴里虽说得漂亮.一颗心却比什么都丑恶。"小鱼儿仰首大笑道:"你以为你很聪明?你以为你能看透别人的心事?"苏樱摇了摇头,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才缓缓接道,"那日我本来也没有机会救你,但魏无牙恰巧来了个很重要的客人,就将那人迎入里面说话去了,因为他─向不愿意别人见着我。"小鱼儿笑道:"只因为人人都比他生得漂亮,他当然怕别人将你抢走。"这句话像又触动了苏樱的心事。她又垂下头,又过了半响才接着道:"他离开之后,我才能叫他那两个小徒弟将你抬到这里来,我对他们说,有种花一定要用死人做肥料才会开得鲜艳……
小鱼儿笑道:"这种话那两个笨徒弟虽相信,魏无牙难道也会相信么!"苏樱道:"他的徒弟都对他畏之如虎,见了他,简直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小鱼儿伸了个懒腰,道:"你难道是觉得我这么聪明的人死了实在可惜,所以才救我的。"苏樱一笑,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救你,也许……也许是因为你见了魏无牙时那种神气,也许是因为你中了毒刀后,还瞧我一笑…临死前还要对我笑的人,我怎么能眼看他真的去死。"小鱼儿抚掌大笑道:"我那一笑,笑得果然有用极了。"苏樱道:"难道……难道你对我那─笑,就是为了要我救你的?"小鱼儿竟嘻嘻道:"否则我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好笑的。"苏樱咬着嘴唇道:"你…你为什么不骗骗我,就说是因为见了我之后,神魂颠倒,所以才不觉笑了出来……"小鱼儿道;"现在你既已救了我,我为什么还要骗你,何况……你生气时的模样,比笑的时候还要好看得多。"苏樱忍不住又"噗哧"一笑,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去找魏无牙的?"小鱼儿道:"我那天不早就说过了么?……我去找魏无牙,只因为要去救我的朋友。"苏樱道:"你怎知道你的朋友在那里?"
小鱼儿道:"我的朋友在一路上都留下了暗记,标志说是到那……那见鬼的天外天去了。"苏樱默然半晌,缓缓道:"但我却可以告诉你,这叁个月来,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到过那地方去,只有你……你是第一个闯进那地方去的人!"小鱼儿跃了起来,大声道:"绝不会的!"
苏樱道:"你怎知那不是假的?"
小鱼儿道:"那些标志除了他们自己之外,绝没有别人做得出来。"苏樱叹了口气道:"他们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敢闯入那地方去,所以叫你去为他们探路,为他们打前锋,他们也许是瞧着你不顺眼,所以叫你去送死!"小鱼儿倒在椅子上,两眼茫然瞪着前面,喃喃道:"绝不会的,绝不会的……他们从小将我养大,现在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他突又跳起来,冲到铁栅前,大声道:"让我出去,快让我出去,我要去找他们问个明白。"苏樱柔声道:"你现在伤势还没有好,毒也还没有完全去尽,怎么能出去……你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怎么如此沉不住气?"突听一人阴恻恻笑道:"好温柔呀!好体贴!"小鱼儿吃了一惊,嗄声道:"什么人?"
苏樱竟是丝毫不动声色,甚至连嘴角的肌肉都没有牵动一根,只是缓缓转过身子,悠然道:"此间少有佳客,无论什么人来了,我都是欢迎的。"花丛中一人格格笑道:"只可惜在下来得很不是时候,是么?"苏樱微笑道:"阁下不想出来也无妨,只是好花多刺,刺上有毒,阁下若有什么叁长两短,莫怪我不懂得待客之道。"这次她话末说完,花丛中已有个人就好像屁般后被人踢了一脚似的,连蹦连跳的窜了出来。只见这人一张叁角脸,鹰鼻鼠目,那模样叫人一看就恶心,身子却偏偏穿着一身亮闪闪的锦绣衣衫。见了苏樱,竟当头一揖,道:在下小小的开了个玩笑,不想竟让苏姑娘小小的吃了一惊,恕罪恕罪。"小鱼儿见到这人原来是苏樱认得的,原来只不过是在找她开玩笑,心里也就定了下来。
但这人样子讨厌,说话更讨厌,小鱼儿又恨不得"小小的"给他个耳括子,再"小小的"加上一脚。
苏樱也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来干什么?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你,这地方不是你们随便来得的!"那人丝丝笑道:"在下小小的胆子,怎敢冒昧闯人苏姑娘的洞府,但这次却是师父他老人家自己叫我来的。"苏樱眼珠一转,道:"他叫你来的?他叫你来干什么?"那人眼睛眯成了一线,笑道;"他老人家叫我来瞧瞧,那一定要用死人做肥料的花,究竟开得有多漂亮,只因他老人家有位客人,也想瞧瞧这种奇怪的花。"这句话说出来,苏樱和小鱼儿都不免吃了一惊。
苏樱冷冰冰的脸色,立刻和缓了,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带你去瞧瞧那种花吧。"那人道:"现在我却不用去瞧了,肥料既然还在喝酒,那花自然还没有开出来,是么?"苏樱眼波流动,媚然道;"那么你……你想怎么办呢?""在下小小的胆子,怎敢对师父说谎,除非…。.那人笑眯眯道:"除非姑娘能令我的胆子大起来。"苏樱笑道:"你的胆子要怎么样才能变大呢?"那人眯着眼瞧着苏樱道;"常言道:色胆包天!这句话姑娘难道没听过?"苏樱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笑着道,"你不怕你师父吃醋?"那人格格笑道:"不错,师父的确很会吃醋的,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在和肥料喝酒…。嘿嘿,那时他对姑娘你只怕就不会很客气了。"苏樱咬嘴唇,道:"其实你又何必要挟我,我本来就想和你"她嘴里说着话,一只手有意无意向铁栅上扶了过去。
那人突然大笑道:"姑娘难道想将肥料放出来,杀了我灭口么……嘿嘿,只要姑娘的手一碰上去,我立刻就走,不用片刻,师父就会来的!"苏樱的手果然放了下来,笑道:"你这人倒真是多心。但这里总不是…。总不是说话的地方呀,我们到屋里去吧!"那人赶紧摇手道:"不用不用。…在下早已听说过,姑娘那屋子里机关巧妙,若是随姑娘进去了,在下这小小的性命只怕就保不住了!"苏樱柔声道:"那么你…。你难道想在这里……"她媚笑着,一步步过去。
谁知那人却突然倒退了好几尺,道:"莫要过来……;苏樱吃吃笑道:"你既然要我。…为何又不让我过去呢?"那人诡笑道:"在下自然是要姑娘过来的,只不过却要请姑娘先脱了衣服,而且要脱得干干净净,一件不剩。"苏樱道:"我不会武功,你难道还不知道?"
那人道:"姑娘虽不会武功,但那心眼儿之多,在下怎吃得消,只不过……"他笑嘻嘻接道:"姑娘若是脱光衣服,在下就放心了,一个女人若是光赤赤的一丝不挂,她就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了。"小鱼儿在一旁瞧得几乎已气破肚子,这人简直比狐狸还奸,比蛇还滑,无论谁遇着这样的人那真是倒霉透顶。
只见苏樱嫣然一笑,一双纤纤玉手,竟真的去解衣服。
小鱼儿忍不住大声道:"气死我了。"
苏樱柔声道:"你绝不会气死的,我也绝不会…。."突听"嗖"的一声,一道尖锐之极、猛烈之极的风声响过,那人吃了一惊,霍然转身,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他楞了半晌,缓缓回过身来,喃喃道:"我难道遇见了鬼接着,一根青竹"嗖"的飞来,竟活生生将他钉在地上,鲜血雨点般飞溅出来,这人在地上一阵抽搐,永远也不能动了!
就连小鱼儿这样的眼光,竟都未瞧出这人是怎么倒下的,杀他的人出手之快,当真是骇人听闻!
苏樱面色苍白,道:"是……是哪位前辈出手相救,请出来容我当面拜谢。"风吹木叶,飕飕作响,四下竟寂无回应。
小鱼儿大声道:"到了这时候,你还不放我出来,让我出去瞧瞧?"苏樱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若是让你出来,就等于在害你,我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的死活,只有你。"小鱼儿怒道:"我偏要死,你又怎样?"
苏樱嫣然一笑,道:"我这人下了决心,永远再也不会更改……你现在就算真的自杀,我想尽法子,也要将你救活的。"小鱼儿道:"你"…你简直不是人,是个女妖精。"苏樱抿嘴笑道:"女妖精配小坏蛋,岂非正是天生一对么?"说着说着,她自己脸也红了,红着脸逃了开去。
小鱼儿瞧着她,竟似变得痴了,喃喃苦笑道:"天下竟会有这样的女人,倒也少见得很,看样子她竟像是要跟定我了,这倒是件麻烦事。"只听苏樱远远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那位前辈究竟在哪里,立刻就回来的。"小鱼儿忍不住道:"那人武功深不可测,你……你要小心了。"苏樱笑道:"你放心,你还没有死,我也舍不得死的,何况,这位前辈既然救了我,又怎么会对我有恶意。"语声渐渐去远,没入树影花丛中。
小鱼儿摇头叹道:"这人看来比谁都柔弱,又有谁能想到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硬的脾气?"苏樱分花拂柳,一面走,一面笑道:"这地方看来虽美,其实到处都有杀人的陷阱,前辈你救了我,万一在这里受了伤,却叫我怎么好意思?"她面对着一个行踪诡秘、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竟还是一点也小顾及自身的安危,反而口口声声怕别人受了伤,只可惜那人就算听见,也丝毫不领她的情,还是给她个不理不睬苏樱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倒真奇怪得很,既然救了我.却又不敢见我,这是为了什么呢?"那敞轩中灯火仍是亮着的,也瞧不见人影,那"椅子"也还好生生的在那里,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
苏樱转了一圈,又回到那山洞去──这一下她脸色终于大变,那山洞前的铁栅竟已被人开启,里面的小鱼儿竟巳不见了!
他难道真的不顾一切,逃了出去?
不会的,他绝不会是自己逃走的,这铁栅他绝对无法开启,能开这铁栅的,算来只有魏无牙和他的首徒魏麻衣。
难道他们也到了这里,将小鱼儿劫走了?
若是换了别人,想到此点,必已惊惶失措,不如该如何是好了,但苏樱反而镇定了下来。
小鱼儿若真的被魏无牙劫走,那么方才救她的那武林高手又到哪里去了?难道他救人后,立刻就走了不成?
何况,若真是魏无牙来了,小鱼儿又怎会全未发出丝毫声音,就老老实实的被他们劫走呢?
苏樱暗暗叹了口气,突听远处传来了惊呼怒骂声。这声音竟正是小鱼儿发出来的。
小鱼儿目送苏樱远去,刚端起酒杯,突听"当"的一声,一粒石子击在铁栅上,火星四溅。接着,铁栅竟缓缓向上升了起来。
小鱼儿又惊又喜,一时间竟怔住了,黑暗中却已幽灵般现出一条人影,长袍高冠,目光森森冷冷瞧着小鱼儿,却不说话。
小鱼儿长长吸了口气,道:"你是来救我的?"那人道:"嗯"
小鱼儿道:"杀了魏无牙的徒弟,也是你么?那人道:"嗯。"小鱼儿道:"但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救我?"那人冷笑道:"你若不愿出来,我再将这铁栅放下也无妨……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笑道:"你可得知道,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救我,我都不领情的,更不会感恩图报。"那人道:"你若会感恩图报,我就不会来救你了。小鱼儿笑道:"话既然说清楚了,我好歹就让你救我一次吧。"别人救了他,他非但不领情,反面像是要别人感激他似的,那人竟也丝毫不以为忤。
小鱼儿一跃而出,喃喃笑道:"苏樱姑娘,抱歉了,以后有空,我说不定也会来看看你的,你对我的一番好意,我也心领了……
只见那人身形飘飘荡荡,宛如驭风而行。
小鱼儿跟在后面,笑道:"阁下的轻功很不错嘛;。但你究竟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第八十六章 利令智昏
那人道:"到了你自然就知道的。"
小鱼儿忽然停下脚步,道:"你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跟你走,你此刻若不说明白,那么抱歉得很,你走你的路,我就要走我的路了。"那人回头一笑,道:"难怪别人说你难缠难惹,如今看来,倒真的…。"他话声忽然停顿,压低声音道:"小心,有人来了,说不定就是魏无牙。"小鱼儿真吃了一惊,道:"人在哪里?"
那人拉住他的手,忽又冷冷一笑,道:"就在这里!"小鱼儿又一惊,已觉得半身发麻,原来那人已扣住了他的脉门,五指如铁,小鱼儿哪里还能挣得脱,失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那人也不说话,左手又闪电般点了他好几处穴道。
小鱼儿怒道:"你疯了么,既然救了我,为何又来暗算于我?"那人冷笑道,"就因为你想不到,否则我又怎能得手?"他嘴里说着话.竟用条带子将小鱼儿吊在树上。
小鱼儿又惊又怒,怒骂道:"你这疯子、畜牲,你究竟想怎样?"那人却再也不瞧他一眼,拍了拍手,扬长而去了。
小鱼儿忍不住怒骂道:"疯子,疯子。…我怎地总是撞见些疯子。"苏攫听见小鱼儿的怒骂声,亦是又惊又喜,无论如何,小鱼儿总算还在这山谷里,她正想追过去。
突听黑暗中一人冷冷道:"你不必找了,我就在这里!"一人随着语声缓缓走出来,瘦骨嶙峋,麻衣高冠,双颧高耸,鼻如兀鹰,目光睨睥之问,充满冷漠倨傲之意。
苏樱竟不觉怔了怔,才长长吐出口气,道:"原来是你!"麻衣人道:"哼!"苏樱嫣然一笑,道:"方才我就觉得杀人的手法很像你,但我却想不到…。."麻衣人冷冷道:"你想不到我会来,是么?"
苏樱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没有想到,自从你和老头子斗翻之后,已经有四年……四年叁个月没听过你的消息了。"麻衣人仰面望天,道:"你倒还记得我。"
苏樱垂下了头,道:"我怎么会忘记你,你一向对我那么好。"麻友人忽然怒道:"谁说我对你好,普天之下,我从来也没有对谁好过。"苏樱道:"你难道没有?"
麻衣人长长吸了口气,大声道:"不错,我也是为了你,我瞧不惯他已半截入了土的人,还要……还要把你当做他的禁脔,别人只要瞧你一眼,他就要发疯。"苏樱默然半晌,道:"但你现在还是回来了。"麻衣人冷笑道:"我要来就来,要去就去,谁管得了我。"苏樱道:"不错,连老头子都有些含糊你,你走了之后,他常说这一生收的弟子虽多,但所得到他真传的,却只有你一个。"麻衣人冷笑道:"你以为我的功夫是他教给我的么?哼……魏无牙自私自利,苛刻成性,还有谁不知道,他收那么多徒弟,只不过是想用些不要钱的佣人而已,几曾将真功夫教给别人……他只不过传授了我几手皮毛功夫,就要人家去为他拼命,为他死!"苏樱道:"那么你的功夫"
麻衣人冷冷道:"我的功夫只不过是一点一滴偷来的…。在他练功的时候,我在暗中偷偷的瞧,偷偷的学来的。"苏樱叹道:"他对徒弟的确不好,但对你…。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回来呢?麻衣人道;"我……我只不过是想回来瞧瞧。"苏樱眼波流动,微笑道:"你回来还是为了想看看我,是么?"麻衣人大声道:"现在我已知道,你这人根本无情无义,无论别人对你多么好,你既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感激。"苏樱似是十分委屈,垂头道:"我……我真是这样的人么?"麻衣人道;"哼。"
苏樱道:"但你杀了魏十八,还是为了我,你看不惯他那么样欺负我,由此可见,你还是对我很好的,是么?"麻衣人突然大笑起来。
苏樱眨了眨眼睛,道:"你笑什么?"
麻衣人戛然顿住笑声,一字字道:"老实告诉你,我早巳对你死了心了!我虽不屑去做那些揭人隐秘、无耻密告的事,但无论你喜欢谁,我都再也不会放在心上!"苏樱静静地瞧了他半晌,也缓缓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将我喜欢的人劫走呢?"麻衣人冷冷一笑,道:"这原因你不久就会知道,现在你想不想先去瞧瞧他?"苏樱道:"你说我想不想?"
麻衣人道:"好,你跟我来吧!"
小鱼儿瞧见苏樱竟和这麻衣人一起来了,而且两个人看来还好像很熟,他又是惊讶,又是诧异,忍不住怒喝道:"这疯子究竟是什么人?你认得他?"苏樱瞧见小鱼儿竟已被人吊在树上,不觉叹了口气,苦笑道:"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怎会变成这样子的?"小鱼儿怒道:"只因我没想到这人竟是个疯子,做的事实在令人莫名其妙。苏樱道:"他就是魏无牙门下,武功最高的弟子,江湖中人提起无常索命魏麻衣来,谁不心惊胆战,否则怎会连你都上他的当。"小鱼怔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人竟会是魏无牙的徒弟,看来我真的遇见鬼了。"魏麻衣冷冷道:"既然遇见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小鱼儿向他扮了个鬼脸道:"话是没有了,屁倒还有一个,你想不想闻闻?"他头下脚上,高高吊起,人的脸若是反过来看,本已十分滑稽,此刻他又做了个鬼脸,那样子可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苏樱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魏麻衣纵是满心气恼,但瞧见他这副样子,竟也忍不住要笑,当下扭转了头,瞪着苏樱道:"你喜欢的就是这人么?"若是换了别的女人,纵然满心喜欢,也万万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来,但苏樱却连头都未垂下,道:"不错。"魏麻衣冷笑道:"我本当你眼界很高,谁知你喜欢的却是这种疯疯癫癫的笨蛋。"苏樱笑道:"他本来就不错,否则我……我又怎会被他迷上呢!"魏麻衣怔了怔,道:"连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苏樱道:"我为何不敢说出心里的话?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若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心里喜欢了别人,嘴里却不敢说,那才叫丢人哩…。你说是么?"魏麻衣蜡黄的一张脸,竟也像是红了红,冷笑道:"你虽喜欢他,怎奈他却未必喜欢你。"苏樱道:"只要我喜欢他,无论他喜不喜欢我都没关系,更用不着你来费心。"魏麻衣道:"哼,你……"他也想反唇相讥,怎奈"哼"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
苏樱一笑又道:"何况,就算他现在不喜欢我,我也有法;叫他喜欢我的。"听到这里,小鱼儿已忍不住大笑道:"好,说得好,我简直现在就有些喜欢你了。"魏麻衣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厉声道:"既是如此,他若死了,你必定十分伤心,是么?"苏樱微微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要以他来要挟我的,你究竟想要什么?难道还不好意思说?"
魏麻衣瞧着她那如春水般的眼波,瞧着她那在轻衣下微微起伏的胸膛,只觉心跳加速,嘴唇发干,道:"……我要你……"突然大喝一声,身形急转,在自己胸膛大打了七八拳,眼睛再也不敢去瞧她,大声道:"我只要你说出你昨日听到的秘密!"苏樱忽然笑道:"其实你就算要的是我,我也会将自己给你的,只恨你竟没有这个胆子,将大好机会平白错过。"魏麻衣怒吼一声,转身抓住她的肩头,嘶声道;"你……你这臭丫头,小贱人,你….你….你………他说了一句,又说不出来,忽然出手一掌,向苏樱脸上掴了过去,谁知苏樱竟不闪避,反而转脸迎了上去,道:"你要打,就打吧,但你忍心打得下手么?"只见淡淡的星光,自树梢漏下,照射在她脸上,她星眸如丝,鲜花般的面颊更似吹弹就破。
魏麻衣这一掌竟硬生生地在半空中顿住,再也打不下去。
苏樱却将整个身子都偎了过去,闭着眼道:"你打呀,你怎么不打了?"魏麻衣身子似乎发起抖来,心里恨不得立刻就将这软玉温香抱个满怀,偏偏又没脸真的伸出手去。
小鱼儿瞧得又好气,又好笑,突见苏樱一只春葱般的纤纤玉:手上,不如何时已戴起了个发亮的戒指。
他头上脚上,眼睛正对着这戒指,星光下瞧得清楚,这戒指上竟有根又尖又细的银针。
苏樱扭动着腰肢,嘴里含含糊糊的,也不知说些什么,这只戴着戒指的手,却向魏麻衣脖子上搂了过去。
魏麻衣脖子上的细皮,只要被这根银针划破一丝,他就再也休想活了,而他此刻心跳气喘,眼睛发红,一颗心已飘飘荡荡地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怎么想得到这要命的无常巳离他不到半寸。
谁知小鱼儿竟然大喝道:"小心她的手!她手指有毒针!"魏麻农狂吼一声,举手一掌,将苏樱推出数尺。
苏樱身体撞到树上,瞪眼瞧着小鱼儿,失声道:"你……你疯了么?"苏樱咬着嘴唇,不说话,魏麻衣又惊又怒,但实也不懂小鱼儿为何反来救他,是以瞪着眼站在那里,也没有说话。
只听小鱼儿笑道:"我救他,只因我也想听听你那秘密。"苏樱道:"………你说什么?"
小鱼儿接道,"你宁可将自己肉身布施,也不肯说出这秘密,可见连你自己都将这秘密瞧得比自己的身子还要紧得多。"苏樱道:"他不敢杀我的,只因他杀了我后,就再也休想知道那秘密了。"小鱼儿截口笑道:"我倒想听这秘密,只有让他要挟你,你才不得不说出来,他若被你杀了,这秘密只怕你再也不会说出来,我岂非也听不到了。"苏樱跺脚道:"但我既然救了你,这秘密,难道以后不肯告诉你么?"小鱼儿笑道:"那是两回事,你见我要死,心里着急,才会将这秘密说出来,等我被救下来后,你却又怕我走了,那时你就会用这秘密来钓住我,说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说出来,我怎么能等得及。"他大笑接道:"老实告诉你,你救了我后,我说不定立刻就要走的,那时我岂非永远也听不到这秘密了,我心里岂非要难受一辈子。"这番话说出来,就连魏麻衣听了,都有些哭笑不得,苏樱更听得几乎气破肚子,大声道,"这秘密既如此重要,你若也要一旁听见了,他怎会放过你,你。…你自愈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怎地连这点都未想到。"小鱼儿大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只要能听到如此精彩的秘密,死了也没什么关系。"苏樱瞧了瞧小鱼儿,又瞧了瞧魏麻衣,忽然娇笑着道:"有趣呀有趣,天下竟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我本来绝不会为了任何人说出这秘密,但为了你……"小鱼儿道:"为了我,你愿说么?"
苏樱转向魏麻衣,脸立刻沉了下来,缓缓道:"其实我就算将移花接玉的秘密告诉你,也没有用的,你反正学也学不会,破也破不了"……"魏麻衣还未说话,小鱼儿已变了颜色,失声道:"你说什么?
移花接玉的秘密?"
苏樱道:"不错,移花接玉的秘密,也就是武学中最大的秘密,他们师徒就为了这秘密,二十年来食不知味,睡不安枕。"小鱼儿瞪大了眼睛,道:"你…。你知道移花接玉的秘密?"魏麻衣早己沉不住气了,嘎声道:"只要你说出来,学不学得会就是我的事了。"苏樱道:"好,你听着…。."
一句话还未说完,突听小鱼儿放声大喊道:"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圣旨令,观音菩萨柳枝瓶,外加阎王老子,牛头马面,你们快来救我呀。"他穷吼鬼叫,又叫又嚷,苏樱说些什么,魏麻衣一个字也听不见了,一步窜过去,大怒吼道:"你小子疯了么?"小鱼儿朝他扮了个鬼脸,笑嘻嘻道:"我没有疯,只是这秘密我已不愿听了。"这句话说出来,苏樱又怔住了。
魏麻衣更是暴跳如雷,吼道:"你本来拼命想听这秘密,如能听到移花接玉的秘密,就是死了也不冤,如今为何反而不想听了?"小鱼儿笑道;"别的秘密我倒也想听听,但这移花接玉的秘密么……嘿嘿,我叁岁就知道了,再听岂非无趣。"魏麻衣怔了怔,道:"你………你也知道?"
小鱼儿道:"这秘密若是由苏樱说出来,你练到一百岁也休想练得成,何况你连五十岁都未必活得到。"苏樱吃吃笑道;"这话倒也不错。"
小鱼儿道:"但这秘密若由我说出来,不出叁天,你就可练成,只因我所知道的,乃是移花接玉功的速成捷径。"魏麻衣听得脸都热了起来,忍不住动容道:"只要你真能说出来,我……"小鱼儿正色道:"我也不要你感激我,只要你放了我就是。"魏麻衣道:"是是是,在下一定…。."
小鱼儿截口道;"好,你听着,我一面说,你一边练。"小鱼儿道:"移花接玉的行功要诀,第一步就是要你手为脚,倒立而起,昂起头,分开双足屏息静气。"魏麻衣皱眉道:"这算什么功夫?"
小鱼儿正色道:"你要知道,移花接玉的最大奥妙,就是一切都反其道而行,练功的姿势,自然也得要如此。"魏麻衣虽然有些怀疑,但只要能学到移花接玉,他委实不惜牺牲一切,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也不肯错过,苏樱抿嘴在一旁瞧着,也不说话。
只见魏麻衣身子一挺,已倒立而起,双足微分,头抬得高高的,那模样活脱脱脱是一只蛤蟆。
小鱼儿扳着脸瞧着,脑上连一丝笑容也没有,道:"膝盖再弯些,头再拾高些。"魏麻衣倒真听话得很,立刻照话做了,道:"这样行了么?"小鱼儿道:"马马虎虎,将就使得了。"
说完了这句话,就再也没有下文。
要知魏麻友纵然内力深湛,但这姿势实在要命,武功再高的人摆出这种姿势,也不免吃力得很。
盏茶工夫过后,魏麻衣头上已快流汗,忍不住道:"还要等多久?"小鱼儿道:"好,现在你真气巳沉至胸膛,第一步已可算准备好,第二步的功夫未做前,先得放个屁。"魏麻衣怒道:"我看你简直在放屁。"
她虽然又惊又怒,但生怕前功尽弃,还是不敢站起。
小鱼儿道:你要知道,屁乃人身内之浊气,我要你放屁,正是要你先将体内浊气驱出,然后才能开始练功夫。"
第八十七章 汝奸我诈
魏麻衣听小鱼儿要他放屁,心中一想,这倒也有理,只好放了个屁,要知内功高明的人,本可随意控制自己身体里的气脉,放个屁并非难事,苏樱早巳掩住鼻子,转过身去,肩头不停的在动,像是忍不住要笑,小鱼儿却仍是一本正经,:"这个屁要脱下裤子来放才算的。"魏麻衣道:"脱。脱……"
他脸已胀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了。
小鱼儿道:"这一步就叫做脱了裤子放屁,放个痛快。"要知他非但不是呆子,而且阴沉狡猾,只不过想学"移花接玉"的心太热了一些,头未免有些晕了,正是所谓"利令智昏",小鱼儿才会有机可乘.此刻魏麻衣越听越不对,翻身跃起,怒道:"这…。这究竟算什么功夫?"小鱼儿还是板住脸,道,"这就叫呆子放屁功,那比移花接玉可要厉害多了.,魏麻衣双拳紧握,全身发抖,简直活活要被气死。苏樱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小鱼儿这才放声大笑道:"呆子,你想我真会移花接玉还会被你用在树上么?你让我上了个当,我若不也让你上个当,怎么对得起你."苏樱娇笑道:"但你……你这样做也未免太缺德了。"小鱼儿大笑道:"要想占我便宜的人,总得吃些亏的。"魏麻衣怒吼道:"你要我上当,我就要你的命!"怒吼声中,扑了过去。
小鱼儿却大呼道;"天灵灵,地灵灵,天兵神将,大鬼小鬼,再不出来救驾我就要骂了。""像你这样的人,鬼也不会来救你的。"魏麻衣手指已向小鱼儿哑穴点了过去。
就在这时,突听黑暗中一人阴恻恻道:"你又不是鬼,怎知鬼不会来救他?"这语声缥缥渺渺,若断若续,连一点生气都没有,哪里像是活人发出来的声音,而且语声发出时,本在西面,一句话说完,已到了东面。
深夜荒林,骤然听见这样的声音,真叫人不寒而栗。
只见黑暗的苍弯下,树梢头,果然有条灰白色的影子,一身麻衣在风中猎猎飞舞,看来当真是鬼气森森,不像活人。
魏麻衣究竟不是等闲人物,瞧见对方的影子后,反而沉住了气,一步步走过去,冷冷道:"阁下既然想做鬼,我就成全了你吧!"语声中,已有一蓬银雨,向树梢暴射而出。
由下往上,本难使力,但魏麻衣的腕力当真不同凡响,这一蓬银雨去势之急,竟比强弩硬箭还急几分。
树梢上的影子惊呼一声,落叶般飘了下来。
魏麻衣冷笑道:"看你还装神弄鬼。""
话犹未了,只听一人哈哈笑道:"死一次是鬼,死两次还是鬼你再往这里瞧瞧。"魏麻衣大惊回首,那灰白色的影子赫然竟已到了左面十丈外的树梢上,一双灰白色的眼睛,正俯首瞪着魏麻衣冷笑。
魏麻衣纵是艺高人胆大,此刻手脚也不禁有些发冷,就在这时,突听身后一人哈哈大笑道:"这么大一个人,难道也会被鬼吓着么?"魏麻衣霍然翻身,只见一个满脸笑容的圆脸和尚,摇摇摆摆走了过来,魏麻衣蓄气作势,厉声道:"你难道也是鬼么?"那和尚哈哈笑道:"和尚不是鬼,和尚是捉鬼的和尚。"魏麻衣冷笑道:"既然如此,和尚你就将那鬼捉来吧。"那和尚道:"那不是鬼…哈哈,鬼不在那里。"那和尚的手突然往旁边黑暗的林中一指。
魏麻衣情不自禁,随着他手指之处瞧了过去。只见黑暗中不知何时,已坐着条人影,手里拿着白生生一件东西,正吃得津律有昧。
魏麻衣眼观四面,心里在筹思着对敌之策,要如何才能将对方几人一连击倒,嘴里却笑道:"但鬼哪有如此好吃的?"那和尚道:"哈哈,他不信。…你为何不让他瞧瞧。"树林里那人嘻嘻一笑,将手里的东西向魏麻衣抛了过来,魏麻衣不由自主的伸手一抄。
他只党这东西软软的,嫩嫩的,仔细一瞧,竟是半截手臂,上面牙印宛然,而且是已煮熟了的。
这下子魏麻衣真的吃丁一惊,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赶紧将这半条人臂远远抛了出去。
树林里那人又伸手接住,嘻嘻笑道:"这地方人都有老鼠臭,不能吃的,我好容易才找到一个能吃的人,节省着吃了叁天,只剩下达半截手了,你若抛了岂非可惜?"一面说着,一面又放怀大嚼起来,嚼得吱吱喳喳的响。
魏麻衣几乎忍不住吐了出来,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嘎声道,"各……各位究竟是什么人?究竟要想怎样?"突听又是一人冷冷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有什么话,找我来说吧!"语声中一人大步走了过来,身子又高又瘦,白衣如雪,袖长及地,一张惨白的脸,冷得像冰,简直比鬼难看得多。
魏麻衣厉声道:好,你既是人,我也要让你变鬼!"他出手当真是快如闪电,话声中招已递出。
这一抓他五指已贯满真气,若是被他抓着,铁石也将洞穿,那白衣人竟似变招不及,闪避无力。
魏麻衣一抓就抓住了他的手,突然手里冷冷冰冰,抓住的哪里是只人手,大惊之下,白衣人已狞笑道:"撒手!"只听"嘶"的─声,他长袖一分为二,魏麻衣但见对方的"手"已自他掌心划过,鲜血立涌而出。这白衣人的手,竟是只钢钩!
魏麻农手掌虽不重,但生怕对方钩上有毒,更是不敢激战,身形倒纵,便待冲出。
忽然间,又听得一人怒喝道:"无牙门下,岂是临阵脱逃的人,不管他们是人是鬼,你怕什么?"只见这人身形瘦小如童子,一张也说不出有多难看的脸上,却生着一副很好看的胡子,长须飘飘,几乎已飘到地上。
他头戴金冠,长袍上碧光闪闪,看来又是可笑又是可怕,树林里那吃人的鬼惊呼一声,道:"魏无牙来了!鬼也害怕,还是溜吧!"这时树林里连人带鬼都逃了个干净,只有小鱼儿吊在树上,苏樱也早巳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魏麻衣叹了口气,苦笑道:弟子如今才知道,无论如何,还是比不上师父的。"魏无牙冷笑道,"你知道就好。"
他袍袖一挥,又道:"那人伤了你哪里?可有毒么?伸出手来让我瞧瞧。"魏麻衣缓缓伸出手,突然一掌向魏无牙击出。
这一掌出手很急,魏无牙却似早巳算准他有这一着,身子一闪,后退一丈开外,怒叱道:"好个孽徒,敢对师父如此无礼。"魏麻衣狂笑道:"你易容的本事虽不错,但想扮魏无牙,还差得远哩!"那魏无牙也哈哈笑了起来,道:"好,居然被你瞧破了,但我且问你,我学得哪点不像?"魏麻衣大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天生残废,两条腿有如婴儿,走起路来就像爬一样,他生怕别人瞧见.是以从不自己走路只听哈哈一笑,那和尚又从黑暗中跳了出来,招手笑道:"小娇儿这次可栽了跟头了。"
那吃人的鬼也忽然出观,大笑道:像魏无牙那么丑怪的人,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的确是谁也扮不像的,我早就知道你下的苦功都白费了。"那人身子一长,忽然长高了两尺,道:"现在我只想该用什么法子,让魏无牙走两步瞧瞧。"魏麻衣忽然翻身,箭一般掠回小鱼儿身旁,抽出一柄碧绿的匕首指着小鱼儿的咽喉,喝道:"你们可是来救他的么?"那吃人的鬼大笑道:"你要杀他,你杀得了他么?"笑声中,倒吊在树上动也不能动的小鱼儿,突然能动了!非但能动,而且动作简直比闪电还快。他两只手─动,就点了魏席衣的几处穴道.魏麻衣大骇之下,连还手都来不及,全身已被制往,小鱼儿顺手夺过他的匕首,指着他的咽喉,哈哈笑道:"你又上了我的当了。"
魏麻衣只有瞪着眼,咬着牙,到了这地步,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小鱼儿笑嘻嘻瞧着他,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的便宜是不好占的了吧,你若占了我的便宜,我迟早连本带利都要收回来的。"那吃人的鬼摇摆摆摆走了过来,在魏麻衣脖子上嗅了嗅,面上忽然露出大喜之色抚掌笑道:"妙极妙极,这人身上已没有什么老鼠臭了,若多加些葱姜佐料,用上好的酱油来红烧,已勉强可以吃得。"
魏麻衣目中满是惊惧之色,瞪着他嘎声道:"你……你莫非是不吃人头李大嘴?"那吃人鬼仰天笑道:"我已有二十年未在江湖走动.不想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魏麻衣全身都软了,别人若要吃他,他还未必相信,但李大嘴若说要吃他,那可就不是说笑的了。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何苦再骇他,若是骇破了苦胆,肉岂非吃不得了。"突见一个人自树梢凌空翻下来,一身白麻衣衫飘飘飞舞,落到魏麻衣面前,瞧着他咧嘴一笑道:"你只认得不吃人头李大嘴?可认得我么?"这人就是方才被魏麻衣用暗器从树梢打下去的,一顶白麻冠上,还留着根银针,显见方才虽未真的被打中,少不得也要骇一大跳。
魏麻衣瞧了他一眼,闭上眼睛,叹道:"装神弄鬼的人,我早该想到你是半人半鬼阴九幽的。"那人却折了段树枝,拨开他的眼皮,道:"你再睁大眼睛瞧瞧;阴九幽是在哪里。魏麻衣只有张开眼睛,望了过去,只见树梢上还飘飘荡荡地站着条麻衣人影,打扮得和面前这一个人一模一样。
方才装鬼的,原来是两个人,难怪"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说穿了竟是一文不值。
魏麻衣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十大恶人,今日究竟来了几个?"那人道:"也不太多,只不过六个,老子就是损人不利己白开心,你小子可曾听过老子的大名?"魏麻衣冷冷道:"我早已听说,白开心在十大恶人中,可算是最没用的一个,只不过是江湖中人勉强拿来凑数的。"白开心脸色变了变,仍瞬即大笑道:"你莫要挑拨离间,老子今年已四十八,再也不会上这种当了。"那和尚拍手道:"白开心果然长成大人了,只不过你明明已五十二,为何说四十八,你又不是女人,何必瞒岁呢。"白开心瞪眼道:"我老婆还未娶着,若不瞒几岁,还有谁嫁给我。"他又拍了拍魏麻衣肩头,又道:"你可得记着,这和尚笑里藏刀,最不是东西。"魏麻衣叹道:"好一个笑里藏刀哈哈儿!"
他眼睛向那面色惨白的白衣人瞧了过去,道:"你是……你是……"白友人长袖一翻,露出了双手──右手竟是一只雪亮的钢钩,左手上光芒闪闪,其红如血!
魏麻衣失声道:"血……血手杜杀!"
杜杀道:"哼!"
魏麻衣惨笑道:"好,好,好,原来十人恶人真的到了六个,我魏麻衣落在你们手里,还有什么话说?"杜杀冷冷道:"不错,你只有死!"
他一步步走过来,光芒闪动处,钢钩向魏麻衣咽喉划了过去。
李大嘴赶紧拉着他的手,道:"这使不得。"
杜杀厉声道:"你想怎样?"
李大嘴笑道:"杜老大的事,小弟怎敢拦阻,只不过,他身上的肉本已不多,若先杀了他再煮,失血过多,肉更没有滋味了。"杜杀道:"哼。"
他缓缓放下了手,魏麻衣却已颤声呼道:"李大嘴,你我究竟同是武林一脉,你杀了我,我死而无怨,但你又怎能……怎能……"他只觉一阵呕心,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李大嘴捏着魏麻衣身上的肉,喃喃道:"像这么大一个人,用两斤酱油,一斤料酒,十文钱的葱姜只怕就够了,自然还要加五文钱的五香八角。"魏麻衣全身都麻了,终于颤声道:"求求你,我……我……求求你好么……"李大嘴两只手一提,将魏麻衣整个人都提了起来,笑道:"各位,小弟肚子饿了,要先走一步……"他话未说完,魏麻衣已狂吼一声,晕了过去,哈哈儿拍手笑道:"吓昏了,吓昏了,李大嘴果然有两下子。"白开心摸着魏麻衣的头,道;"这小子醒了后,想必会乖乖的听话了,咱们要挑魏无牙的老鼠洞,也就全要靠这小子帮忙。"哈哈儿道:"正是如此,否则咱们何必花这么多功夫来吓他。"小鱼儿伸了个懒腰,笑道:"只苦了我,害得我在树上多吊了半个时辰。"屠娇娇瞧了他半晌,忽然道:"那姓苏的丫头明明已要说出移花接玉的秘密了,你为何反而要拦住她?"白开心道:"是呀,你为何要拦住她,你不是要和花无缺拼命了么?若能知道移花接玉的秘密,岂非就能稳操胜券?"小鱼儿懒洋洋一笑,道:"我知道他武功的秘密后,再和他打架还有什么意思?"白开心瞪了他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原来是个好人。"他忽又大笑起来,拍手笑道:"由哈哈儿、李大嘴、杜老大、屠娇娇、阴九幽,这五个人养大的孩子,居然会是个好人……狐狸窝里出了条牧羊狗,你们五个不觉得丢人么?"阴九幽、杜杀面色都微微变了。
第八十八章 飘忽无踪
李大嘴却立刻大笑道:"你也学会了屠娇娇的一手?也来挑拨离间了?"屠娇娇嘻嘻笑道:"他挨了小鱼儿一顿,他心里一直不服气哩。"哈哈儿道:"不服气又有什么用?哈哈,十个白开心也斗不过一个小鱼儿的,你若是想出气,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白开心也不生气,笑嘻嘻道:"我又有什么不服气的?有一天狐狸若是被狗吃了,那我才是服气哩。"这句话说出来,连李大嘴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了。
小鱼儿却似没有瞧见,拍手大笑道:"损人不利己,果然是损人不利己。"话犹未了,只听一人银铃跋笑道:"十大恶人,也果然名下不虚,我真佩服极了。"一栋四人合抱的大树干上,忽然开了个门,原来这株树竟是空心的,里面正好藏人,谁也休想找得着。
苏樱从树里面盈盈走出来,盈盈一礼,笑道:"名震天下的十大恶人来了,贱妾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哈哈儿大笑道:"姑娘千万别客气,咱们这些人是天生的贱骨头,有人对咱们一客气,咱们就以为他要来动坏主意了。"李大嘴忽然跳了起来,大嚷道:"走吧.走吧,快走吧,再不走我就受不了啦!"屠娇娇道:"你受不了什么?"
李大嘴道:"瞧见这丫头的一身细皮白肉,我简直连口水都快流了出来,但又明知道小鱼儿绝不肯让我吃了她的,再不走我岂非要发疯。"嘴里说着话,已背着魏麻衣,如飞似的走了出去。
白开心也跳了起来,道:"我也要走,瞧着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我这光棍也实在有些心动,不如还是快走,眼不见为净,也免得和小鱼儿争风吃醋。"话声中,凌空一个翻身掠出叁丈外,眨眼就不见了。
哈哈儿也随了出去,一面笑道:"不错,再不走连和尚都要动凡心了。"屠娇娇格格笑道:"幸好我还有一半是女人,否则………"瞟了小鱼儿一眼,娇笑着掠上树梢一闪不见。
阴九幽阴恻恻笑道:"姑娘若做人做腻了,不妨来找我,做鬼有些时比做人有趣得多,这年头漂亮的女鬼,更吃香得很。"苏樱抿嘴笑道:"多谢指教,但我现在却活得还蛮有趣哩。"阴九幽指着小鱼儿,大笑道:"你若是爱上了这个人,用不着多久,就会觉得活着无趣的…。."等这句话说完了,笑声已远在十余丈外。
杜杀瞪着小鱼儿,笑道:"你还要在这里耽多久?"小鱼儿笑道:"只怕用不着多久的。"
杜杀道:"你知道在哪里可找得着我们?"
小鱼儿道:"知道。"
杜杀道:"好"
他人己掠出林外,突又回首道:"小心些,漂亮的女子若要吃人时,连人头都要吃下去。"苏樱娇笑道:"前辈只管放心,我的胃口一向不好,一向是吃素的。"树林里忽然静了下来,苏樱含笑瞧着小鱼儿,道:"魏麻衣将你吊在树上后,这些人已来了?"小鱼儿笑道:"他们来得正巧。"
苏樱道:"但你还是装成不能动的样子,来骗我。小鱼儿笑道:"我本来可不是要骗你的,魏麻衣让我上了一次当,我怎么能就那样放过他,我好歹也得要他知道厉害。"苏樱道:"你本来虽不是为了骗我,但后来还是骗了我了。"小鱼儿耸了耸肩,道:"你若要这么想,我也没法子。"苏樱道:"你知道我对你很好,所以就利用这点来骗我,让我为你担心,为你着急,我不顾一切来救你,你反而以此来要挟我说出心里的秘密。"她眨也不眨地凝注着小鱼儿,眼被沉得像黑夜中的海水,小鱼儿扭转头,忽又回头一笑道:"我早就说过,我并不是好人,谁若对我好,谁就要倒霉了。"苏樱叹了口气,缓缓道:"世上大多数人,都生怕自己变得太坏,但你却偏偏相反,你竟好像生怕自己变得太好了,总要做些事来证明你自己不是好东西……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这只怕连你自己也想不到的,是么?"小鱼儿笑道:"这只怕是因为我天生是个坏胚子。"苏樱瞧了他半晌,忽也一笑,道:"但你可知道,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坏么?"小鱼儿笑道;"你且说来听听吧。"
苏樱缓缓道;"这只因你从小是跟着那些坏人长大的,所以在你心里面,总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变得太好。"苏樱顿了顿又接着说:"而且,你还认为自己若是变得太好.就有些对不起那些将你养大的人,所以有时你不得不做些坏事来证明自己……"小鱼儿突然大笑起来,打断了她的话,截口道:"你和我见面还没有几天,就以为很了解我了?"苏樱道:"我本来也并不太了解,但见了那些人后,就明白了。"小鱼儿道:"哦?"
苏樱微笑道:"那些人真可算是坏人中的天才,已坏得炉火纯青了,他们竟能将一件卑劣低下、或是很恶毒残酷的事,做得令人反而觉得很有趣。"小鱼儿道:"你用不着这样骂他们,他们可没有得罪你。"苏樱一字字道:"你难道现在还未发觉,是他们将你诱入那…………那老鼠洞去的。"小鱼儿又大笑起来,道:"笑话,这才是笑话,他们为何要骗我?"苏樱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已发觉,你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坏,他们认为你说不定会反叛他们,所以就故意做下那些标志暗号,将你诱入那老鼠洞,要想假魏无牙之手,将你除去……"小鱼儿顿住笑声,大声道:"那么我问你,他们既要害死我,方才为何又来救我?"苏樱眼波流动,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忽然又觉得你有用了,杀了可借,也许是因为他的并不愿亲手杀死你"……
小鱼儿忽然跳了起来,大声道:"放屁放屁,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苏樱叹了口气,道:"我也不一定要你相信,只要你多加提防,也就是了。"小鱼儿哈哈一笑,道:你叫我多加提防?我看你倒真该多加些提防才是。"苏樱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这地方以后只怕真要变成是非之地了,看来我只怕也没法子再在这里耽下去,但是你………你难道发现了什么?"小鱼儿悠然道:"一个被吊在树上的人,瞧见的总要比别人多些的。"苏樱道:"你究竟瞧见了什么?"
小鱼儿道:"我瞧见两个人。"
苏印哧一笑.道:"就算瞧见二十个人,也并不是一件什么稀奇的事。"小鱼儿道:"但这两个人却稀奇得很。"
苏樱道:"哦?"
小鱼儿道:"这两个人早已藏在那边的小山石后面了,我的朋友来救我时,他们已经在那里,但他们却好像根本不愿管这边的闲事,等到你和魏麻衣一走进这树林子,他们就立刻飞出似的溜到那边的屋子里去,轻功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苏樱非但没有吃惊,却反而笑了。柔声道:"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小鱼儿冷笑道:"你若喜欢自我陶醉,我也没法子,但现在可不是你自我陶醉的时候,那两个人……"苏樱又打断了他的话,媚然道:"你不必为我担心,那是一对很有趣的夫妇,常常喜欢做一些自作聪明的事,男的一个还好些,女的一个总认为自己比别人都聪明得多,其实却是个神经病。"小鱼儿板着脸道:"自以为比别人聪明的人,大多是有些毛病的,但我却是例外,只因为我的确比别人聪明得多。"苏樱道:"他们已走了么?"
小鱼儿道:"不但走了,而且还带走了两大包东西……
苏樱怔了怔.道:"什么时候走的?"
小鱼儿道:"就在刚刚你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他故意叹了口气,接着道:"现在,只怕你也笑不出了吧。"谁知苏樱眼珠子一转却又笑了。
她笑着道:"他们偷走的不是两包东西,是两个人。"这下子小鱼儿倒真的怔往了,失声道:"偷走了两个人?是活人?"苏樱道:"不能算活人,但也不能算死人,只能算是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小鱼儿长长吐出口气,通:"看来这夫妻两人的确是有点毛病"苏樱忽又笑道:"但他们却等于帮了你一个忙。"小鱼儿又怔住了。
苏樱接着道:"他们偷去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要和你拼命的仇人。"小鱼儿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嘎声道:"你……你,你是说…花无缺?苏樱笑道:"不错!"小鱼儿就像是─只被人踩着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大叫道。
"你说花无缺被人偷走了?你为什么不早说?"苏樱苦笑道:"我怎知他被人偷走?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小鱼儿突然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两个耳光,道:"不错,我为何不早些告诉你!我为何不拦住他们?……"他一面叫苦,一面就像疯了似的穿出树林去。
苏樱想拦住他时,他早已走得连影子都瞧不见了,树林里就只剩下苏樱─个人,痴痴的怔了许久,喃喃道:"苏樱……苏樱……你难道就这样让他走了么?"
她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匆匆转身奔回去屋去,嘴里还在不住的喃喃自语,道:"小鱼儿……小鱼儿……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走了的,只因我知道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人了,所以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要找到你。"她身形刚消失在迷朦的小屋中,树林边的一棵大树下,突然有一块石头向旁边移动了起来。
石头下面竟露出了个地洞!洞里边竟钻出个人来!
他目送着苏樱身形消失,嘴角泛起一丝恶毒的微笑,喃喃道:"你用不着担心,无论那小子走到哪里,我都会帮你找着他的"山坳后的隐蔽处,忽然传出一声长嘶,原来竟有辆马车藏在那里,赶车的竟是铁萍姑。
她双眉深深地皱着,看样子倒并非完全因为等得心焦,而是因为心里实在有着太多、太复杂的心事。
突听"嗖嗖"两声,马车上的木叶,也微微摇了摇。
铁萍姑沉声道:"是前辈们回来了么?"
只听白山君的声音道:"是我们。"
白夫人的声音笑道;"你放心,你的玉郎现在正好好躺在这里哩。"铁萍姑骤然一带绳,马车便直冲了出去。
又转过几处山坳后,入山反而越来越深了,原来马车并非向山外走,反而是向山深处行。
这时马车里却传出了江玉郎的呻吟声。
他身子已缩成一团,忽而颤声道:"冷……冷,冷死我了。"但还未过多久,他却又是满头大汗,不住嘶声呼道:"热,热直热得要命。"这段路上,他竟是忽而冷得要死,忽而热得要命,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次,白夫人不禁摇头叹息,道:"那丫头也不知下了什么毒,竟将这孩子折磨成如此模样。"白山君忽然冷笑道:"这小子和咱们既非亲,又非故,只不过是慕名投奔而来的,你又何苦为他如此难受!"白夫人摸了摸他的脸,嫣然道;"傻老头子,你以为我真是为了他难受么?我只不过是觉得那丫头的手段太厉害了而已,你瞧咱们这位花公子……"白山君竟也叹了口气,道:"这姓花的如此模样,才实在是令人担心。花无缺竟似已变得痴了。他痴痴地坐在那里,不言不动,目光中也是一片茫然之色,就像是全身都已麻木,什么知觉都没有。
此刻花无缺简直和死人一般无二,只不过比死人多了口气面已,别人无论问他什么,他似乎完全没有听见。
森森林木中,竟有间小小的石屋,像是昔日苦行僧人面壁修行之地,却被白山君寻来作藏匿之处。
花无缺竟是被人抱进来的。他非但听不见别人的话,竟连路都不会走了。
白夫人瞧着他,皱眉道:"你看他是真的已变得如此模样,还是装出来的?"白山君道:"这倒难说得很"
铁萍始一直抱着江玉郎,坐在石屋外的树下,她竟还是不敢面对花无缺,竟不敢进来。
此刻白山君目光闪动,忽然冲出去,道;"他现在是发冷还是发热?"铁萍姑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只觉全身都在疼,也不知是话未说完,突觉双肩一麻,左右肩头上的"肩井"大穴,竟已被白山君闪电般出手点住。
白山君道:"听说你是从移花宫中逃出来的,是么?"铁萍姑咬了咬牙,道:"你……你既然已知道,为何还要来问我。"白山君狞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借借你的身子一用。"他竟抓起铁萍她的头发,一把提了起来。
铁萍姑怀里的江玉郎,立刻呻吟着跃在地上,却颤声笑道:"无……无妨,前……前辈只管借去吧!"这人果然是又狠又毒,到了什么样的时候,就说什么样的话,知道呼痛也没有人理他时,他也就不喊疼了白山君拉着铁萍姑冲进石屋,冲到花无缺面前,厉声道:"你认得这女子是谁么?"花无缺眼睛直直地瞧着铁萍姑,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白山君狞笑着,他的手突然一撕,将铁萍姑前胸的一片衣襟撕下,露出了那初为妇人后,丰满而柔软的胸膛。
铁萍姑紧紧咬着牙,既末哀求,也未惊呼,只因她早已学会逆来顺受,知道呼救哀求都没有用的。
花无缺坐在那里,面上也是全无表情,一双眼睛也还是瞪得大大的,茫然瞧着铁萍姑。
白山君厉声道:"你还不认得她?好,我再叫你瞧清楚些!"只听"嘶、嘶"几声,铁萍姑处子般苗条坚挺,却又有妇人般成熟诱人的胴体,已赤裸棵站在花无缺的面前。
她两条修长而紧夹在一起的腿,已和胸膛同样在深山空林的寒风中,微微颤抖了起来,她目中虽已流出了羞侮委屈的眼泪,却又流露出火一般的悲愤和怨毒,恨根地瞪着白山君。
白山君却只是瞪着花无缺的眼睛。
但花无缺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回避,还是茫然瞪着铁萍姑,那诱人的胸膛,那光滑的小腹,那修长的腿…在花无缺眼里,竟好像完全是木头似的。
白山君怒道:"你眼见你的同门这般模样,还是不闻不问,也不怕将你们移花宫上上下下的人全都丢光了么?"他吼声虽大,花无缺却似连一个字都末听见。
白山君狞笑道:"好,你既不怕丢人,我索性让你人再丢大些。"他抱起铁萍姑赤裸的身子,竟要……。
第八十九章 守株待兔
白夫人一直在含笑旁观,这时才走过来,拍拍白山君的肩头,笑道:"够了够了,你难道真想假戏真做,来个假公济私、混水摸鱼不成,这出戏再唱下去,我可要吃醋了。"她又拍了拍铁萍姑的身子,笑道:"这只是在唱戏,你莫生气。"铁萍姑闭上眼睛,眼泪终于一连串流了出来。
白夫人皱眉道:"你看你这死老头子,把人家小姑娘气成如此模样。"白山君哈哈笑道:"她若生气,不妨把我的衣服也脱光就是。"白夫人解下外面长衫,将铁萍姑包了起来,柔声道:"男人看见漂亮女人,总不免想占占便宜的,你也用不着难受。…."她将铁萍姑抱出去,轻轻放在江玉郎身旁,笑道,"还是你们小两口亲热亲热吧。"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未解开铁萍姑的穴道,像是知道铁萍姑经过这番事后,就会偷偷逃走的;江玉郎虽已疼得面无人色,却还是佯笑道"到底是小孩子。人家开开玩笑,就要哭了。"铁萍姑忍不住痛骂道;"你…你……你究竟是不是人?"江玉郎目光转处,见到白山君夫妻都在屋子里没有出来,他这才长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现在落到如此地步,若是还要逞强,还想活得下去么?"铁萍姑咬牙道:"我不怕死,我宁可死也不愿被人像狗一样的欺负。"江玉郎道:"不怕死的,都是呆子。但你可想报仇出气么?"铁萍姑道:"当然。"
江玉郎微笑道:"那么你就该知道,死人是没法子报仇出气的!"白山君夫妇坐在屋子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神情都不免有些沮丧,他们辛辛苦苦,绞尽了脑汁,才将花无缺从苏樱那里又偷了回来,为的自然只是想再设法从花无缺口中探出秘密。
而此刻他们的苦心竟全都白废了。
白夫人长长叹了口气,站起来定出了屋子,白山君也没有心情来问她要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是瞪着花无缺苦笑。
过了半晌,突听白夫人在外面惊呼道:"你快出来瞧瞧,这是什么?"白山君箭一般冲出屋子,只见江玉郎和铁萍始并头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白夫人却站在树下发呆。
树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落叶而已。
白夫人面上却显得又是惊奇,又是兴奋,道:"瞧这是什么?"只见落叶堆里,有个小小的洞窟,像是兔窟,又像是狐穴。
白山君道:"但这只不过是个洞而已,你难道从来没有瞧见过一个洞么?"白夫人忽然扭过头,瞪大了眼睛瞧着他,就好像白山君脸上忽然生出了一棵银杏树来似的。
白山君笑道:"你难道连我都从来没有瞧见过。"她竟弯下腰,将洞旁的落叶都扫了过去,只见这地洞四面,都十分光滑平整,而且下面没有别的出路。
白大人道:你再仔细瞧瞧这个洞。白山君动容道:"我懂了!这个洞是人挖出来的!"白夫人拍手道:"这就是了,但这么小的洞,又有谁能藏在里面?"白山君皱眉道:"但他已有二十年没露过面,听人说早已死了。"白夫人淡淡道:"你想,像他这种人会死得了么?谁能杀得了他?"白山君叹了口气,道:"不错,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白夫人吃吃笑道:"你还在吃他的醋?"
白山君板着脸道;"就算你的老情人快来了,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笑得如此开心。"白夫人勾住丁他的脖子,悄笑道:"老糊涂,我若是喜欢他,又怎么会嫁给你?……来……"白山君却一把推开了他,大声道:"不来。"
白山君狠狠在那堆落叶上踢了一脚,又道:"想起这小子说不定就在左右,我什么兴趣也没有了。我要留在这里。"白夫人道:"为什么?"
白山君一字字道:"守株待兔。"
江玉朗简直难受得快死了,哪里能真的睡着──他只不过是闭起了眼睛,在装睡而已。
他听到这夫妻两人竟为了地上有个洞而大谅小怪,心里也不免很觉惊奇,听到这夫妻两人在打情骂俏,又觉得好笑,再听到他们说这小洞里竟能藏人,他几乎忍不住要失声问了出来:"这么小的洞,连五岁小孩子都难以在里面藏身,一个大人又怎么能藏得进去呢?难道这人是侏儒不成?"最后他又听到白山君说:"守株待免!"
江玉郎心念一闪,暗道:他们等的这人,莫非就是十二星象中的兔子不成?"要知道"十二星象"虽是江湖巨盗,武林煞星,但偏偏又觉得做牛做马,大是不雅,所以又引经据典,为自己找了个风雅的名字。
鼠号"无牙"、牛号"运粮"、虎乃"山君"、兔号"捣药"、龙为"四灵之首"、蛇乃"食鹿神君、猪为"黑面"、马虽名"踏胃",又号虎妻"、羊号"叱石"、鸡乃"司晨"、猴名"献果"、狗号"迎客",这十二个风雅的名字,正是出自诗韵"十二星象"中的"兔子"姓胡,自号"蟾宫落药"取的自然就是"月中捣药",却始终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
只因江湖中简直就没有几个人能瞧见过这胡药师真面目的,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他长的是何模样!
白山君果然坐在树下,"守株待兔"起来。
白夫人静静地瞧了他半晌,忽然一笑,道:"你在这里苦苦等着,免子若是不来呢?"白山君道:"他既已来过,必然知道你会回到这里,有你在这里,他还会不来么?……嘿嘿,说不定他早已在暗中你偷跟着咱们,想等机会见你一面。"白夫人吃吃笑道:"我已经是老太婆了,还有什么好看的?"白山君冷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别人看来,你虽然已是老太婆,但在他跟里,你说不定还是个小美人哩。"听到这里,江玉郎实在觉得好笑,他想不到这一对老夫老妻,居然还在这里拿肉麻当有趣。
突听白山君一声轻呼,道:"来了!"
江天朗再也忍不住张开跟,偷偷一望,只见一段比人头略为粗些,叁尺多长的枯木,远远滚了过来。
这段木头不但能自己在地上滚,而且还像长着眼睛似的,遇到前面有木石阻路,它居然自己就会转弯.深山荒林之中,骤然见到这种怪事,若是换了平时,江玉郎就算胆子不小,也一定要被吓出冷汗来的。
但现在他已知道这段枯木必定与那胡药师有关,已猜出胡药师说不定就藏在这段枯木里,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了,只不过有些奇怪而已:"这段木头比枕头也大不了多少,人怎能藏在里面?"白山君却眨也不眨地瞪着这段枯木,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两只手也紧紧捏成了拳头。
白夫人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娇笑道:"老朋友许久不见,可不能像以前一样,见面就要打架。"那段枯木竟哈哈一笑,道:"多年不见,想不到贤伉俪居然还恩爱如昔,当真可喜可贺。"白山君大声道:"你怎知道咱们还恩爱如昔,你莫非一直在暗中偷看"那枯木笑道,"若非恩爱如昔,怎会有这么大的酸劲,这道理自是显而易见.根本用不着看的,是么?"笑声中,这段枯本已滚到树下。
枯木中竟忽然伸出个头来。
江玉郎虽然明知木头里有人,但猝然间还是不免吓了─跳──枯木上忽然生出个人的头来,这无论如何,都是件非常骇人的事。
只见这颗头已是白发苍苍,但颔下胡子却没有几根,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就像是两粒巨大的珍珠。
最奇怪的是,这颗头非但不小,而且还比普通人大些,枯木虽然中空,但这人头塞进去,还是紧得很。
不但头大,耳朵更大,而且又大又尖,和兔子的耳朵几乎完全一摸一样,只不过大了两倍。
一个侏儒,又怎会有这么大的头,这么大的耳朵?
江玉郎不由得更吃惊了,虽然还想装睡,却再也舍不得闭起眼睛,再看铁萍姑,眼睛又何尝不是瞪得大大的。
白夫人吃吃笑道:"十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如此顽皮?"这人哈哈─笑,道:"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山君冷笑道:"你若以为女人还喜欢顽皮的男人,你就错了。"这人笑嘻嘻道:"哦,现在的风气难道改了么?我记得顽皮的男人一向是很吃香的。"白山君道:"顽皮的男人,自然还是吃香的,但顽皮的老头子……嘿嘿,让人见了只有觉得肉麻,觉得恶心。"白夫人见到现在还有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心里实在说不出的开心:"看来我还没有老哩。"但面上却故意做出生气的模样,板着脸道:"你们两人谁若再斗嘴,我就不理谁了."白山君大吼道:"你莫忘了,我是你的老公,你想不理我也不行。"白夫人娇笑道:"你瞧你,我又没有真的不理你,你何必紧张得这样子。"只见她眼睛发亮,脸也红润起来,像是忽然年轻了十几岁。
那人叹了口气,笑道:"白老哥,看来你真是老福气,看来只怕等你进了棺树,我这小嫂子还是年轻得跟大姑娘似的。"白山君怒吼道;"你想咒我死么?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你。"吼声中,一拳击了出去。
只听"蓬"的一声,那段葳木竟被他拳风震得粉碎,一个人自枯木中弹了出来,"嗖"的,穿上树梢。
江玉郎竟连这人的身形都没有瞧清楚。
只见这人一颗大脑袋从树叶里探了出来,笑嘻嘻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但白老哥,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来和你打架的。"白山君吼道:"你是干什么来的?我这老虎虽不吃人,吃个把兔子却没关系。"那人悠然笑道;"你若伤了我,只怕这辈子再也没耳福听到移花接玉的秘密了。"白山君怔了怔,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大笑道:"胡老弟,你和我老婆是老朋友了,难道忘了她的脾气?"那人道:"她的脾气怎样?"
白山君道:"她最喜欢别人为她吃醋,我既然是她的老公,自然时常都要想法子让她开心,其实……"话未说完,"吧"的,脸上己挨了个掴子.白夫人瞪着眼道:"其实怎样?"白山君也不生气,笑嘻嘻道:"其实我也是真喜欢你的,只不过也很喜欢那移花接玉。"白夫人眼珠一转,也笑了.她又向树上一瞪眼睛,笑骂道:死兔子,你还不跟老娘下来么?"那人大笑道:"是,老娘,我这就下来了。"
他随着笑声一跃而下,哪里是侏儒,竟是个昂着七尺的伟丈夫,看来比白山君还高一个头。
江玉郎瞧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实在想不出这么大一个人,怎能藏入那么一小段枯技中去。
突见白山君走过来,望着他笑道,"原来你早已醒了。"江玉郎连脸都没有红,笑道;"弟子迷迷糊溯的,并没有睡得很沉。"白山君道:"告诉你,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胡药师,江湖中人,谁不知道胡药师锁子缩骨功,乃是武功绝传.天下无双。,江玉朗失声道:"锁子缩骨功?难道就是昔年无骨道人的不传之秘么?白山君笑道,"算你小子还有些见识,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江玉郎道:"弟子明白了。白山君忽然一瞪眼睛,道:"既然明白了,还不快走远些,难道也想听那秘密?他心里虽一万个舍不得走,但又非走不可,铁萍姑也咬着牙站起来,扶着他走入那石屋里。
有风吹过,吹起铁萍姑身上的袍子,露出了一双修长笔直坚挺,白得令人眼花的玉腿。
胡药师的眼睛似乎发直了,笑道:"这小姐儿的腿可真不错。"白山君走过去,悄声笑道;"她不但腿长得好,别的地方……嘿嘿。"话未说完,耳朵忽然被人拧住。
白夫人咬着牙笑骂道;"老色鬼,看你如此不正经,在外面一定瞒着我也不知搞了多少女人了,是不是?快说!"胡药师笑道:"据我所知,白老哥对你倒一向是忠心耿耽的。"白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用不着为他求情,你也不是好东西。"胡药师道;"哎哟,那你可真是冤枉好人了。"白夫人"噗哧一笑,放了手,笑道:"男人呀…"十个男人,倒有九个是色鬼。"白山君抚着耳朵,笑道:"闲话少说,言归正传,胡老弟,你可真的知道那秘密么?"胡药师大笑了几声,才接着道:"我瞧见你们将魏老人的大徒弟魏麻衣拉到这里来,喃喃了半天,又叫他去找一个姓苏的女子。"白夫人道:"苏樱,就是魏老头的命根子,你不知道么?"胡药师笑道:"现在我自然知道了,当时我却很奇怪,你们自已有路,为何叫别人去走,后来我又瞧见你们也在暗中悄悄跟了去。"白夫人道:"那丫头不愿学武,但魏老头的消息机关之学,却全都传给了她,而且据说青出于蓝,比魏老头还要高明得多!"
第九十章 巧计安排
胡药师接着道:"我对消息机关之学总是学不会,所以也不敢胡乱走动,就找了地方躲起来。过了半晌,就瞧见魏麻衣将一个小伙子骗到我躲着的树林里去,而且还将那小伙子点了穴道,吊了起来。"白山君奖道:那时我们远远听得有人在骂街,想必就是那小伙子在骂魏麻衣了。"白夫人皱眉道:"这小伙子长得是何模样?"
胡药师道:"年纪大约二十不到,身材和我差不多,满脸都是伤疤,应该其丑不堪,但也不知怎地,却看来一点也不讨厌,反而很讨人喜欢。"白夫人道:"据说近年来江湖中出了个小魔星,叫什么鱼的,好像是小鱼,此人武功虽不十分高,但却精灵鬼怪,又奸又滑,只要惹着他的人,没有不上他的当的,连江别鹤那样的人,见了他都头疼。"胡药师默然半晌,微笑道:"不错,那小伙子就是此人,他实在是个鬼精灵,魏麻衣也算是个厉害角色了,但后来却被他捉弄得团团乱转"……"白山君忍不任插口道:"这人又和移花接玉的秘密有何关系?"胡药师道:"我问你,现在天下有几个人知道移花接玉武功的秘密?"白夫人道:"知道的人虽也有几个,但会说出来的人却一个也没有。"胡药师笑道:"这就对了,不过,现在我却有个法子令其中一人说出来。"白夫人道:"你能让谁说出来?"
胡药师道;"苏樱!"
白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若能令那丫头说出来,我就能令瓶子也开口了。胡药师微笑道:"你不相信?"
白夫人又叹了口气,道,"好吧,你有什么法子,且说来听听。"胡药师沉声道:"我这法子,就着落在那条小鱼的身上。"白夫人皱眉道:"这是什么法子?我不懂。"
胡药师道:"那姓苏的丫头,已对小鱼着了迷,只要我们能抓着那条小鱼,无论要苏樱说什么,她都不敢不说的。"白夫人道;"这法子只怕靠不住吧,据我们所知,那丫头的心比石头还硬,天下简直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她瞧在眼睛里。"胡药师道:"一定行得通的,我亲眼瞧见过它行通了。"白夫人悠悠道;"只不过,咱们若想让那条小鱼入网,只怕还不容易。"胡药师哈哈笑道:"这张网可就要嫂子你来做了.。
白夫人嫣然一笑,向他送了眼波,道,你放心,越是调皮的男人我越有法子对付的。"花无缺还是痴痴地坐夜石屋里,就像是个本头人。
江玉郎和铁萍姑走进来时,外面正在讨论她那一双玉腿,听得这亵猥的笑声,铁萍姑眼泪不禁又快落了下来。
铁萍姑忽然紧紧抓住江玉郎的手,嘎声道:"我们为何不乘这时候逃走?"江玉郎道:"你若─个人逃走.也许还可以逃出两叁里去,但还是要被抓住,你若背着我,只怕连半里路都逃不出。"铁萍姑道:"那么你…。你想怎样?"
江玉郎道:"等着,等机会,忍耐,拼命忍耐…."他忽然一笑,接道:你可知道。若论这忍耐的功夫,普天下只怕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我。"这话倒当真不假,此人当真是又能狠,又能忍,否则多年前他只怕已死在"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的地府中了。
铁萍姑垂下头不再说话。这时白山君夫妇和胡药师已大步走入。
白夫人一直走到江玉郎面前,轻轻去揉他的双肩,柔声道:"这样还疼不疼?"江玉郎道:疼……疼还是疼的,只不过已……已像是好些………."话末说完,忽然杀猪般的惨叫起来。白夫人揉着他肩头的一双手,竟忽然贯注真力。
江玉郎的疼虽有一半是在装假,也有一半是真的,此刻白夫人掌上真力,由他左右双肩的穴道里逼了进去,他全身立刻宛如无数根尖针所刺,上上下下,所有骨节像是都散了。
白夫人还是满面笑容,柔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舒服了些?"江玉郎惨呼道;"求求你………放…救手……"铁萍姑也冲了过来,向白夫人扑了上去。但白山君出手如电,已把她手臂拗了过来。
白夫人笑道:"我只不过揉了操他骨头,你已如此心疼,我若杀了他,你岂非要发疯?"其实铁萍姑现在已要发疯了,疯狂般大呼道;"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白夫人悠悠道:"只要你答应帮我们一件事,我就立刻放了他。"铁萍姑想也不想,立刻道:"我答应,我答应……"白夫人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男女之间,爱的力量竞有这么大。"她终于放了手,轻轻拍了拍江玉郎的脸,又笑道:"小伙子,看来你只怕真有两手,能令一个女人如此死心踏地的跟着你,这本事可真不小。"胡药师忽然笑道:"苏樱对那条小鱼着迷的程度,比她还厉害得多。"白山君大笑道:"如此说来,咱们这件事是必然行得通了。"白夫人道;"现在你留在这里,这两人就都交给你了……
折山君道:"你只管放心就是。"
铁萍姑还伏在江玉郎身上,轻轻啜泣着。
白夫人拉起了她,道:"你跟我走吧…。但你千万要记住,你若是不听话,坏了我们的大事,你这情郎就要死在你手上了!"小鱼儿心里虽然急得像火烧,但走得并不快。
他知道走快也没有用的,走快了反而会错过一些应该留意的事,但他现在却连丝毫线索也不能错过。
夜晚虽已过去,但半山云雾凄迷,目力仍起难以及远,远处的木叶都似飘浮在云雾里,瞧不见枝干。
连哈哈儿、李大嘴等人留下的暗号,现在都很难找得到,要想追查武林高手留下的足迹,自然更是难如登天了!
但遇着越是困难的事,小鱼儿反而越是沉得住气,他先找了个小溪,在溪水里洗了洗脸,又定下心来,运气调息了片刻,看看自己的伤势是否巳痊愈。
他真气活动了一遍,觉得自己已和未受伤前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躺在床上太久,脚下有些轻飘飘的。
他不禁微笑起来,喃喃道:"那丫头将我受的伤说得那般严重我就知道她是在吓我,不让我走……唉,女人,谁若相信女人的话,谁就要一辈子做女人的奴隶。"但想到苏樱的温柔与情意,他心里还是不免觉得甜甜的,无论如何,一个人若被别人爱上,总是件十分愉快的事。
魏无牙的洞府在西面一个隐密的山洞里。
小鱼儿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刚吃了魏无牙的一个大亏,余悸犹在,还是不敢往西面去。
他坐在溪旁的石头上,出了半晌神,正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找花无缺,突见溪水上游,有样红红的东西随波流了下来。
小鱼儿既然不肯放过任何线索,此刻自然也不肯错过这样东西,他立刻折了段树枝,跃到前面一块石头上,将这件东西挑起来。
原来这竟是条女人的裙子,上面还绣着花,做工甚是精致,看来像是大家妇女所穿着的。
但裙腰处却已被撕裂了,竟似被人以暴力脱下来的。
小鱼儿皱眉道:"如此深山中,怎么有穿这种裙子的女人?这女人难道遇上了个急色鬼?"他本来以为这又是魏无牙门下的杰作,但魏无牙的洞府在西面,溪水的上游却在东南方。
就在这时,溪水中又有样东西飘了过来,也是红的。这却是一双女人的绣花鞋。
但现在小鱼儿不但已动了好奇心,而且也动了义愤之心,只觉这急色鬼未免太不像话了,好歹也得给他个教训才是。
溪水旁有一块块石头,上面长满了青苔,滑得很,但以小鱼儿的轻功,自然不怕滑倒。
他从这些石头上跳过去,走出叁五丈后,又从水里挑起个鲜红的绣花肚兜,更是已被扯得稀烂。
小鱼儿皱眉道:"好小子,你不觉这样做得太过份了么?要知女人虽然大多不是好东西,但欺负女人的男人,却更不是好东西。"又往前走了一段,水里竟又飘来一只肚兜。这只肚兜是天青色的,也已被撕裂。
小鱼儿失声道;"原来还不止一个女人,竟有两个。"他脚步反而停了下来,他忽然觉得,深山之中,绝不会跑出这么样两个女人的,穿着这种裙子的女人,在大街上都很难遇得到。
就在这时,上游处传来了一声惊呼!呼声尖锐,果然是女人的声音。
小鱼儿站在石头上,又出了半晌神,嘴角竟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喃喃道:"女人,女人……为什么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见些奇怪的女人呢?"溪水尽头,有峰冀然,一条瀑布,自上面倒挂而下,下面却又有一块巨石,承受了水源。
瀑布灌注巨石上,方自四面溅开,落入溪流中。那巨石上却有两个女人。
她们的身子竟已几乎是全裸着的,飞瀑自强巅直灌而下,全都冲激在她们身上,这般水力,显然是十分强大的。
她们修长而结实的玉腿,已被流水冲激得不住伸缩痉挛,满头秀发,乌云般散布在青灰色的石头上。
小鱼儿到了这里,也不禁瞧得呆住了。
这景象虽然惨不忍睹,却又充满了一种罪恶的诱惑力,足以使全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面红,心跳,不能自已。
水雾、流云、清泉、飞瀑、赤裸的美女,惨无人道的酷刑…这简直荒唐离奇得不可思议。
小鱼儿喃喃道:"这是谁干的事?这人简直是个天才的疯子!"只听那两个女子不住的呻吟着,似已觉出有人来了,颤声呼道:"救命"…救命…。."小鱼儿大声道;"你们自己不能动了么?"
那女子只是不住哀呼道:"求求你…救教我们!"小鱼儿道:"是谁把你们弄成这样子的?他的人呢?"那女子呼声渐渐微弱,嘴里像是在说话,但小鱼儿连一个字也听不清,他现在站的一块石头距离她们还有两丈远近。
两丈多距离以小鱼儿的轻功,自然一掠而过,天下所有的男人,若有他这样的功夫,若瞧见这样的情况,却一定会掠过去的。
谁知小鱼儿既不救人,也不走。
他竟在石头上坐了下来,瞪着眼睛瞧着──这做法实在大出常情常理,除了他之外,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做得出来。
石头上的女人,自然就是白夫人和铁萍姑。现在,白夫人也怔住了。她所安排的每一个计谋,每一个陷阱,本都是奇诡、突兀、周密,有时几乎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她所布置的每一个计划中,都带着种残酷的、罪恶的诱惑力,简直令人无法抗拒,不得不上当。
这一次,她知道对方也是个聪明人,自然更加倍用了心机,她算准无论是谁,被人在树上吊了许久,一定要喝些水──尤其是聪明人,更会找个地方喝水的,因为聪明人在办事之前,总会令自己心神冷静下来。
只要是男人,瞧见溪水中有女人被强暴的证物流过来,都会忍不住要溯流而上,瞧个究竟。
于是她就在这里等着,展露着她依然美丽诱人的胴体,她认为天下绝没有一个男人,瞧见这情况而不过来的。
但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还是怕岁月已削弱了她胴体的诱感力,所以她又将铁萍姑也拉了下来。
她知道"小鱼儿"这名字,就是从江玉郎嘴里听来的,自然也知道铁萍始曾经救过小鱼儿一次。
因为江玉郎去投靠他夫妻时,她不但仔细盘究过江玉郎的来历,对江玉郎带来的这女孩子更没有放松。
江玉郎为了取信于她,只有将有关铁萍姑的每一件事都说了出来──江王郎自然绝不会为别人保守秘密。
所以她更认为小鱼儿绝没有不过来的道理。滴水尚且能穿石,何况奔泉之力;这块石头自然已被飞瀑冲得又圆又滑,只有在石头的中央,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其余四边滑不溜足。
任何人也没法子在这上面站得住脚。
白夫人就躺在这块凹进去的地方,只要小鱼儿到这块石头上来救她,她只要轻轻一推,小鱼儿就要落入水里去。
而胡药师此刻就潜伏在水下,将一枝芦苇插在嘴里,另一端露出水面,以通呼吸,小鱼儿一掉下水,就等于鱼入了网──一个人落水时,自然免不了手脚舞功,空门大开,胡药师却是全神贯注,自然是手到擒来。
奔泉之下,滑石之上,这地势又是何等凶险,小鱼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只要一过来,也设法子不掉下去。
白夫人先将自己安排在这种险恶之地,正是置之死地面后生的绝计,但她简直连做梦也未想到,小鱼儿竟既不过来也不走,竟只是远远坐在那里瞧着,简直就好像在看戏似的。
再看小鱼儿悠悠闲闲地坐在那里,竟脱下鞋子,在溪水中洗起脚来,面上神情,更是说不出的开心得意。
又过了半晌,他居然拍手高歌起来!
"有清泉兮濯足,不亦乐乎!
有美人兮娱目,不亦乐乎!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白夫人听得简直气破了肚子,忍不住切齿骂道:"这小于简直不是人…他难道已瞧破了我的计划吗?"后面一句话,自然是在问铁萍姑,只因此间水声隆隆如万蹄奔动,她说话的声音就算再响些也只有铁萍姑能听得到。
铁萍姑本是满心羞怒,这时却不禁暗暗好笑,故意道:"他一定已看破了。"白夫人恨声道:"这计划可说是天衣无缝,他怎么瞧破的呢?"铁萍姑道:"有许多人都说他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这话看来竟没有说错。"她功力本不如白夫人,本已被奔泉冲压得无法喘息,但此刻心情愉快,不但能将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而且说得声音还不小。
白夫人冷冷道:"你可是想向他报讯么?但你最好还是莫要忘记,休的情郎是在我手里,这件事不成,你就要做未过门的寡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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