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逐浪行 by 書吧精品
2018-11-6 06:01
(壹)
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
幻蒼崖雲樹,名娃金屋,殘霸宮城。
箭徑酸風射眼,膩水染花腥。
時靸雙鴛響,廊葉秋聲。
宮裏吳天沈醉,倩五湖倦客,獨釣醒醒。
問蒼波無語,華發奈山青。
水涵空、闌幹高處,送亂鴉、斜日落漁汀。
連呼酒,上琴臺去,秋與雲平。
這壹首《八聲甘洲》,乃是宋代詞人吳文英的詞句。此時卻在壹座雕欄庭院中,樓臺前,由壹名錦衣公子口中念來,聲音激昂飛躍,尤其是那壹句「宮裏吳王沈醉……」,到最後詞已念畢,不由長嘆壹聲,余韻不絕。
此所庭院雕欄玉砌,清雅別致。園圃中臘梅綻放,清香撲鼻。錦衣公子頭發束成高冠,眼目清秀,眉飛入鬢,身材瘦削,放眼看去,不愧為壹翩翩佳公子,卻不知為何愁眉不展。
「公子。」壹個聲音從內院傳來,錦衣公子回轉頭去,只見壹名白發老仆走來。此名老仆雖然滿頭白發,卻怎麽也看不出半點老態龍鐘的樣子,反而渾身上下充滿了力氣,走起路來龍精虎猛,壹付幹練的氣度。
「花伯。」錦衣公子微微頷首,「他們都走了嗎?」花伯點點頭,面上帶著壹絲哀傷的表情。「稟公子,門下壹百人已經全部散了。我已經安排管家發完了路費銀兩,他們雖有不願,也已經走了。公子,不是老仆多嘴,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在壹時。這壹幹人等,明日若是用起來,也是壹支精兵啊。」「是嗎?」錦衣公子負手看天,「我今日大難臨頭,朝不保夕,這壹幹人等個個都有家有口,跟了我多年,又怎麽忍心讓他們為我慷慨就死呢?反而是妳,花伯,我已給妳留了足夠的銀子,妳今晚就啟程回鄉下吧。」花伯沈聲道:「公子,老夫當年流落江湖,承蒙老爺救我壹命,已經茍活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年來雖然不曾涉足江湖,卻沒有耽擱了功夫。公子,就請不要嫌棄我這個老骨頭,讓我為方家再報壹次恩吧!」他的拳頭已經握緊,顯得非常激動。
錦衣公子十分感動,上前對著老仆壹禮,「花伯,我……多謝了。」時值大明天寶三年,皇帝不問政事,魏黨善權,天下百姓大難。加上東廠西廠的錦衣衛滿布天下,朝中大臣若稍有不滿,輕則抄家,重則株連,壹時間魏家壹言天下,莫敢不從。
中郎將方明過多次因秉公辦事懲戒魏黨壹派,東廠錦衣衛高手深夜進府,以包庇刁民,詆毀朝廷之罪將其秘密押解至刑部。幸方明過為官多年,交情眾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最後判了個發配滄州。饒是如此,他在獄中也受盡苦頭。
黑白顛倒,居然也理所當然。
方明過之外甥方涼玉別居洛陽,壹聽說此噩耗,立刻星夜馳騁,趕回老家。
中郎將軍府門下早已被抓的抓,逃的逃,少許忠義之士留在此地,天天來回打探消息。方涼玉精明果斷,壹方面立刻遣散眾人,另壹方面積極部署,準備在囚車經過地區設下埋伏,壹舉解救叔叔。
方涼玉對花伯的忠義之情不勝唏噓,正待說兩句肺腑之言。就聽得屋外吵吵嚷嚷,有人在放肆地狂笑,還有女人的尖叫聲,跟著兵刃交加之聲四起,緊接著壹聲悶哼,顯然有人受了傷。
方涼玉和花伯對視壹眼,「不好,嚴氏兄弟?!」忽地身形展動,直奔屋外而去。——今日守門的是家將嚴氏兄弟,手底下的功夫不弱,不知何人竟能闖進來。
花伯的步子大,幾步壹跨,已經到了門外,剛剛定睛壹看,方涼玉的身影也飄到了另壹側。花伯心下驚喜,「公子多年沒見,想不到輕功如此靈動飄逸,不知道是什麽功夫,竟可以直超我『八步趕蟬』的絕技。」站在場中的壹人正在和護衛嚴氏兄弟遊鬥中,只見那人胡子拉渣,穿壹個繡花大藍袍,手中持了壹把鑌鐵小扇,和嚴氏兄弟的雙刀酣鬥在壹起,遊刃有余。
嚴家老大的胳膊上已經被戳了壹個小洞,汩汩的血水順著胳膊往外淌。但是嚴氏兄弟勢若瘋虎,已經是在博命而鬥。
那人遊鬥中還不忘冒出冷言冷語:「妳們兩個小子何必如此拼命,這小妞又不是妳媽,送給老子玩玩有什麽打緊?」此話引起了他身後掠陣兩人的狂笑。那兩人壹個四十上下,獐頭鼠目,壹雙眼睛上下提溜個不停。另外壹個粗豪大漢,手中摟著壹個十六、七歲的青衫小丫環,那個丫環想來已經被點了穴道,癱軟在大漢的懷中,壹雙眼睛巧兮盼兮,流露出羞憤的表情。
「反正妳們方家已經完了,不如跟了我們『極樂三英』去快活,不是更好?
哈哈!「得意之處,大漢在丫環的臉上親了數下,」這小妞看起來嬌媚可愛,夠我們三英疼愛啦!「極樂三英是兩湖武林的黑道中人,奸淫擄掠,無所不做。加上後來投靠了西廠,有此靠山,更加變本加厲。
其中大漢為金繪會,壹身橫練功夫有了九分火候,渾身上下除了肚臍下壹寸的「至海」穴為罩門,其他地方根本就不懼刀劍。二弟賈誌根本就胸無大誌,專好美色,此次前來就是他提議,既然中郎將已經戴罪,家中必然無人做主,正好金銀美女,任我所取。老三騰巴海武功最高,自命風流,喜歡用把扇子作兵器。
「我道是誰?原來是江湖上的敗類,西廠的走狗,兩湖的下三濫,『極樂三狗』!」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人人大吃壹驚。
那大漢金繪會這才註意到錦衣公子,「妳是什麽人?不要命了!」方涼玉冷笑道:「妳不認識我就敢到方家來撒野?乖乖地把人放下,自斷壹臂,我便饒了妳狗命!」那大漢金繪會聞言壹驚,上上下下打量著方涼玉,忽地想起壹個人,倒抽了壹口涼氣,「妳莫非是……」那獐頭鼠目的老二賈誌抽出腰間壹把鬼頭大刀,「管他什麽人?敢在我們西廠面前耀武揚威的,我壹刀廢了他!」那大漢壹松手,已經放開了小丫環,反手將賈誌的衣領給揪住,反反復復打了五個耳光,「混蛋!『別劍溫侯』方公子妳都不認識,我打醒妳這個有眼無珠的東西!」說完,他叫道:「老三,別打了,唉,妳快回來!」他撲通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蔥壹般,「方公子,請恕小人有眼無珠,大水沖了龍王廟,魯班門前弄大斧……」顯是十分害怕。
賈誌壹臉茫然,但是還是聽得明白的,「別——劍——溫——侯!」——別劍溫侯,劍法奇詭,武功卓越。對友溫和,對敵狠辣。曾經壹夜之間盡屠武林第壹黑道「血殺門」三大長老,剿滅惡虎寨七大頭領。疾惡如仇,正是眼前的這位方涼玉。
騰巴海還沒有分清狀況,大叫道:「我快幹掉這兩個小子了。快好了,快完了!」正呼喝聲中,壹人沈聲喝道:「看看是誰完了!」屋檐上飛起壹道身影,宛若壹只巨梟,帶起壹片旋渦直奔戰團。騰巴海還未發覺,那身影已經由上至下,壹掌按下。騰巴海「手揮琵琶」,逼退嚴氏兄弟,跟著「指天劃地」,將鑌鐵扇子的尖端朝上迎去,那壹掌毫無猶豫,擊在扇子上,壹股大力湧來,將扇柄倒撞回去,打在騰巴海的胸口上,破體而入!
那身影在空中壹個盤旋,竟撲向老二賈誌,呼喝聲中,賈誌的鬼頭刀被卷至上空,再落下時,已經彎曲變形,不成模樣了。那賈誌已經是狂噴鮮血,眼見不活了。
「哎呀,是朱雀!」怪叫聲中,金繪會心膽俱裂,倒轉身來,拔腿就往外沖去。那身影如附骨之蛆,緊追不放,在其背後連擊三掌。金繪會狂奔百米,眼口中流下血來。縱使壹身鋼筋鐵骨,卻也被這三掌打得五臟俱裂!
此道身影這才定下身形,卻是位年紀輕輕的小哥兒,壹副聰慧喜人的面孔。
若非親眼目睹,絕對想不到他居然片刻之間就消滅了縱橫黑道的極樂三英。那人沖著方涼玉壹拜,「我壹時大意,讓此等宵小在方府作亂,請方兄恕罪!」花伯頷首微笑,方涼玉也是滿心歡喜,「哈哈,妳終於也來了,雅新!」——「朱雀」費雅新正是方涼玉安排在方府負責安全的護法。
費雅新擡起頭來,「方兄,在下已經打探到,明日清晨,東廠人馬將押解囚車奔赴安然城。中午時分他們必然抵達鎮妖谷,只要我們按照原定計劃在鎮妖谷備下伏兵。他們壹定措手不及!」方涼玉點點頭,「如此甚好。妳可知他們來了什麽人?」「我已經打探到此次為東廠檔頭田翻浪押陣。」「『天狼翻雲』田翻浪?他既然來了,那手下十八鐵騎壹定會跟著來了!」方涼玉的眉頭皺了起來,「東廠三大高手已出其壹,另兩個不知道在哪裏呢?」花伯哈哈大笑,「公子妳又何必擔心?我們壹齊出馬,殺他個片甲不留!」方涼玉正色道:「花伯,妳不在江湖行走,不知這三人的利害!江湖傳言,這東廠三大檔頭壹個比壹個厲害,壹個比壹個兇殘,若是三人齊出,哪怕算上我『風株林』的伏兵高手,也是壹成勝算也沒有!」花伯也想到了那紛紛的江湖傳言,這三大魔頭十年來縱橫江湖,斬人無數,掀起腥風血雨,卻因官拜錦衣衛指揮使,無人敢惹。他咬牙切齒道:「縱沒有勝算,也要壹拼才見分曉!」「說得好!」方涼玉鼓起掌來,「花伯真是姜老彌辣,我們有心算無心,明天跟他們見個真招!」